第5章 恨意

胤禛越看弘晏越是親切,像是迷了心竅般,略略把今早川陜那件貪腐案敘說了一遍,隨即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問道:“元寶如何看?”

說著,四阿哥猛然清醒,這問題不合適。

他苦笑,侄子才五歲的年紀,自己真是魔怔了。

哪知弘晏聽到“貪腐”二字,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冷靜的情緒驀然退卻,渾身繃緊,眼神銳利,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小弓。

他仰頭看向胤禛,一字一句冷酷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都該死。有他們在,吏治如何清明,天下如何太平?”

這話實在振聾發聵,一瞬間,蘇培盛裝不了鵪鶉了。

他緩緩瞪大眼睛,低頭瞅了眼凜然的皇長孫,又擡頭瞅了眼怔愣的自家爺,居然看出了數不盡的相似之處。

三喜張大嘴巴,臨門神色一片空白。

阿哥平日裏脾氣好的不得了,原來這般……才是他的本性嗎?小小年紀心系江山社稷,在乎吏治百姓,不過沒表現出來而已!

四阿哥哪裏知道宮人的看法。他從怔愣中回過神來,五味雜陳地想,這不就是他苦苦追尋的目標麽。

額娘不懂他,兄弟不懂他,唯有侄兒探聽到了他的心聲,明白他的苦惱。

胤禛越看弘晏越是喜愛,心下惱怒一掃而空,恨不能將他搶回阿哥所朝夕相處。

轉而一想太子會有的反應,四阿哥只能遺憾地按住念頭,良久喟嘆道:“元寶,你是四叔的知己。”

他嚴厲地告誡周圍,“今日之事若有泄露,爺定不饒他。”說罷迫不及待抱起弘晏,嘴角揚起不甚明顯的弧度,“來,四叔同你說說體己話……”

半個時辰之後,弘晏面無表情走在宮道上,圓臉慢慢掛起一張痛苦面具。

失策了,辣雞能力可以不靠物質傳播——

系統厭惡貪腐,竟然還能共情於他。

銀子發出召喚也就罷了,心聲怎麽也能召喚?只因四叔是能力持有者嗎?

都說良友易得知音難覓,知音,多麽浪漫的詞兒,可他不想成為四阿哥的知己。

他才五歲啊……

這不合理。

被迫成為知己也就罷了,還被灌輸了一腦袋胤禛的抱負,胤禛對於貪官的憎恨,以及胤禛整頓吏治的看法。

弘晏能怎麽辦,弘晏只能點頭附和,跟著他一起憎恨。

哪知四阿哥越說越是激動,似是開發了話嘮的潛質,還勾起小指同弘晏立下約定,說他若有機會領了肅貪的差事,定然帶著元寶一塊兒去開眼。

弘晏:“……”這就不必了吧。

胤禛目光亮得驚人,弘晏有了不好的預感。隨即安慰自己,如今距離康熙四十七年還早著,國庫還是夠用的,如同閻王下凡催人還債的那個四叔還沒出現,他實在不必擔憂;更何況汗瑪法重來一回,絕對不會如晚年那般做個散財童子,留下一堆爛攤子等收拾。

暫且安慰到了自己,很快,毓慶宮近在眼前。

弘晏重新振奮精神,抿唇露出個笑,心道額娘懷有身孕,他合該去看看成長中的弟弟妹妹——極大可能是歷史上的嫡出格格,他們父子未來的掌上明珠。

腳步輕快地進了正院,小宮女立馬打簾進去通報:“阿哥回來了!”

天色已晚,正院掌了燈火,朦朦朧朧的,好似也沾了幾分喜氣。全嬤嬤快步出來,一張嚴肅的臉滿是笑褶:“阿哥快進來,爺和太子妃念叨您許久了。晚膳用得好不好?”

“好,都好。”弘晏乖巧地回,踏入裏間的腳步一頓,“阿瑪也在?”

“孤在。”太子掀開茶盞,笑吟吟地瞥了兒子一眼,“總算還舍得回來,方才遇見你四叔了?”

太子妃坐在他身旁,聞言也含笑望來,夫妻倆步調一致,說不出的郎才女貌,空氣中恍若流淌著脈脈溫情。

弘晏望著今生的爹娘,心底驀然松軟了一角,“是遇見四叔了,聊了好一會兒。”

松軟之後便是感慨,原來阿瑪是這樣一個不計前嫌的人,心胸寬廣,還對著他笑!

“額娘,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您都不告訴我。”他蹭上前抱怨,“有弟弟妹妹了,我還成了最後一個知曉的……”

哪知太子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把兒子抱在自己的膝頭,變臉似的教訓道:“莽莽撞撞蹭個什麽?你額娘如今金貴著,不能碰。”

說教不夠,弘晏的臉蛋還被揉了好幾下,戳出幾個肉肉的小坑,一彈一彈地恢復了原樣。

滿人都說抱孫不抱子,太子爺人前守得好好的,至於人後麽,沒人敢站出來指手畫腳,就如現在。

“都是你阿瑪的錯。哪不能碰了?”太子妃嗔了太子一眼,“手勁輕些,元寶的皮膚嫩,可不像您。”

又柔聲問兒子:“元寶渴了沒有?來人,切一道果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