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醒來又昏迷,不知過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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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俠睜開雙眼。

天花板是漆黑的大理石色,慘白的燈光不斷明滅晃動。

刺痛很快傳來,手臂、大腿和腹部都疼痛陣陣,在睡夢中,他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現在豆大的汗滴凝在額頭,流進眼睛裏。

站在病床邊的男人看他醒了,急忙把他按住,示意他不要亂動:“別動,你有骨折,傷口還沒完全縫好,動作太大會出血。”

他仍然是那副打扮,紫色的條紋燕尾服風衣,酸綠色的馬甲配上淡黃的法國襯衣,胸前別著一朵素白的山茶花。配上那張臉上上彎的笑臉,一切都讓蝙蝠俠感到該死的熟悉,熟悉到他額頭的青筋怦怦直跳:“小醜?”

“是傑克。”傑克舔了舔嘴角,習慣性的吃進去一點口紅,“醫務室被炸塌了一半,麻藥不夠用,你忍著點。”

到了躲避稻草人的恐懼毒氣,他帶著蝙蝠俠和哈莉逃進下水道。然而他不會遊泳,要不是蝙蝠俠被水一激清醒過來,帶著他遊上陸地,他得跟蝙蝠俠和哈莉一起淹死,蝙蝠俠傷勢太重,做完這一切之後又昏迷了過去,是傑克帶著兩個人走到阿卡姆瘋人院的醫務室。

“你怎麽穿成這樣?”蝙蝠俠這才發現他在給自己清創,來到阿卡姆面對稻草人之前他就已經遍體鱗傷,失血和骨折讓面對稻草人的他不夠清醒。現在他躺在一張病床上,傑克卸掉了蝙蝠俠的一部分盔甲——該死的,他怎麽知道盔甲的拆解方法——無影燈被爆炸震碎了,他找不到太好的光源,只能拿來一盞台燈放在床頭,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清創、止血和縫合。

“阿卡姆的眼目很多,我必須穿成這樣,否則會給人感覺我有問題。”傑克噴了一口煙。

嘴裏有苦澀的味道,是恐懼毒氣的解毒劑。蝙蝠俠抓住他的手,凝望他:“你怎麽穿過恐懼毒氣的?”

“我沒有穿過,你和哈莉當時就倒在門口,我一口氣就把你們拖出來了。”

“傑克。”蝙蝠俠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記得我倒在哪兒,你無法欺騙我。”

傑克將縫合線打了個結,放下手裏沾滿血汙的鑷子,長長地嘆息一聲:“蝙蝠,我好歹救了你,你應該說謝謝。”

蝙蝠俠的嘴唇緊緊抿著,很久:“謝謝。——所以你怎麽解決恐懼氣體的?”

傑克把煙卷叼在嘴裏,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半張臉沉浸在黑暗中,顯出完全不同甚至處於兩個極端的模樣。

蝙蝠俠發現他的眼神在變化,有時他的眼神如窮途末路的獅子,有時又像條傷痕累累的流浪狗,他即是懦弱的工程師,又是人人害怕的瘋子,是不受歡迎的喜劇演員,又是哥譚歷史上最可怕的罪犯,那種難以忽視的割裂,感覺反而令人忽略了他的容貌,即使是蝙蝠俠,也不禁生出一種錯亂感,錯覺這同一張面孔下有兩個人的靈魂。

“你看見他了嗎?”傑克忽然說。

“誰?”

“小醜,他就坐在那裏,在我身邊。”

蝙蝠俠順著他注視的方向看去,空無一人:“那兒根本沒人。”

“我知道他只是幻影,恐懼毒氣讓我看見了小醜,他是我的恐懼源泉。”傑克將肺裏的煙霧吐出,灰霾裊裊而上,“然而問題就在這裏。我應該害怕他,但是我忘了我為什麽害怕他。”

蝙蝠俠沉默。

傑克擡起頭,凝視著他,目光卻悠遠地穿過了他本人,看向空茫深處:“蝙蝠,你覺得我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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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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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看向任務欄,那裏仍然是“讓任意一人信任你,相信你已洗心革面,不再作惡。(1/2,未完成)”。

他並不覺得意外,蝙蝠俠很難徹底信任誰,連他最好的朋友,“世界最佳搭档”超人,他都為其準備著一倉庫的氪石。傑克可沒覺得只要半個月就能讓蝙蝠俠信任他,而且他本來也沒指望這“任意一人”是蝙蝠俠。盡管知道是假的,但當他聽到蝙蝠俠說“不是”時,還是忍不住笑了笑,彈掉手中的煙灰。

“我知道你們怎麽想的,兩條完全相同的肽鏈,不同的折疊方式讓它們成為不同的蛋白質。或許我是小醜的投影,他的思維方式以另外一種方式整合,就變成了我,你們覺得我和小醜是一個人,我們展現出的不同,就如同月亮有不同的面,但它仍然是同一個月亮。”傑克一邊說著,一邊給蝙蝠俠包紮傷口,“可在我看來,我就是我,我是個普通的化學廠員工,我有妻子,不久前她懷孕了,我的人生就是日復一日的工作,休息,娛樂,睡眠,周而復始……我從未作惡,我不是他。”

蝙蝠俠不再回答這個敏感的問題了:“哈莉在哪?”

“隔壁床,她中毒太深,我給她注射了一管穩定劑,應該沒問題。”傑克意識到了跟蝙蝠俠談論這個問題過於敏感,蝙蝠俠不會對他放松警惕,而小醜犯的罪足夠讓他在阿卡姆老死,於是騎驢順坡下,繞過了這個話題。“稻草人被我拷在你們中毒那個走廊的拐角上,那裏沒什麽人去,應該沒什麽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