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拔去她的尖牙利爪(第2/3頁)

直至突然聽到李承平一句明顯悶悶的話語。

“……就沒有別的安排了嗎?”

王內侍悄悄擡眼看過去,便見李承平雙手捂面,聲音從捂住的雙手中透出,才顯得聲音低沉又苦悶。

而那位盧相面色巋然不動。

“陛下,這是最好的安排,這幾個職位,最低也是四品,如此才不會辱沒駙馬如今的身份,不是嗎?”

“可這全是閑職!”李承平拿開手掌,五指握拳。

盧相絲毫不慌,不緊不慢道:“閑職又如何?駙馬畢竟是新科進士,又年未弱冠,哪怕天縱英才,能做出錦繡文章,但於實務仍舊只是個新丁,此時先擔個閑職,學習觀摩一番,於其往後才更有利,不然的話,年少而居高位,擔重則,那恐怕不是恩寵關愛,而是拔苗助長了。”

李承平苦笑。

“說得不錯,說得我都快信了,可是,這番話你對我說得出口,我對姑姑,卻說不出口。”

“你知道嗎?我已經不敢去姑姑府上了,我怕見到她,我怕她質問我!”

李承平的聲音突然尖銳而高亢,嚇了王內侍一跳。

而在聽到“駙馬”、“公主”兩個詞時,他的眼睛便已越張越大。

他終於意識到這兩人在說什麽。

他悄悄擡眼,看向相向而坐,卻似乎劍拔弩張的兩人,尤其那位剛被皇帝吼了的宰相大人。

可盧玄慎許久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才輕笑著,道:

“既然如此,那臣就如陛下的意,好好再為駙馬挑一職位,嗯,要有實權,要能接觸朝中各司各衙,當然起點也不能太低,六品,或者五品?當然,陛下願意的話,四品也可,不過那樣恐怕不好服眾,因此臣認為還是六品為好,如此讓駙馬從低處做起,積累聲望,積攢人脈——啊,忘記了,駙馬不必積攢人脈,公主留下那般龐大的人脈,駙馬只需接過來即可,而據目前的情形來看,那些公主的舊臣們,對這位駙馬可是挺滿意呢,想來駙馬贏得他們完全的愛戴也指日可待,如此一來,讓臣數一數,湯明鈞、聶謹禮、黃驤……”

“這些人與公主情誼深厚,日日懷念公主,無論陛下做什麽都要拿陛下與公主比較一番,無論陛下做什麽,在他們眼裏都不如公主,但這樣一來,陛下就不用煩憂了,有了駙馬,他們自然會將對公主的懷念轉到駙馬身上,您不必再擔憂他們會對您有何不滿,因為那時他們已有了新的擁躉——”

王內侍捂住了胸口,而就在他捂住胸口的下一刻,便聽到那位年輕帝王的怒吼:

“住口!”

隨後,他便又聽到那位盧相帶著笑對自己說:

“王內侍,請您先退下。”

*

王內侍一直退到了紫宸殿大殿外。

今夜是個好天氣,月朗星稀,天幕黑藍,紫宸殿四周的燭火將殿前映照的一片通明,而西側的延英殿、含象殿,北側後妃居住的橫街,卻都一片漆黑,寂寂無聲。

天子登基後長居紫宸殿,卻少去別殿玩樂,橫街妃嬪不豐,天子勤政,亦不常臨幸後宮,因此常常一入夜,橫街各殿便熄燈,因為便是點著燈火等待,也等不來君王。

王內侍以前常為此感慨,覺得天子如此守身自律,不耽溺享樂,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可他似乎並沒有看全。

天子如此刻苦自律,究竟是天性如此,還是……他感到緊張、害怕,覺得不得不如此呢?

王內侍倚著大殿前比他還粗的殿柱,支撐著衰老的身軀,渾濁的眼睛看著天,而這天,這星,這月,跟他年輕時看的全然沒什麽不同,銀河逶迤如白練,北鬥彎彎如長勺。

可這銀河北鬥下的人間,卻早已春秋幾易,江山叠代。

王內侍想著自己曾伺候過的幾代君王,想著他們臨終時的模樣,最後這些人的模樣又逐漸重合,全變成此時殿內,那位年輕君王的模樣。

再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小小孩子的模樣。

王內侍嘆一聲。

“王內侍何故長嘆?”

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王內侍從倚靠的殿柱上站直,便見那位盧相不知何時已從殿內出來,正站在他身後,背著光,看不清表情,但應該是在看著他。

“人老了,便總愛長籲短嘆。”王內侍道。

盧玄慎笑了一聲。

“長籲短嘆無妨,但說長道短可就不好了,無論什麽年紀,管住嘴很重要,您說對吧?王內侍。”

王內侍一愣,想起方才在殿內聽到的那些話,忽然渾身一激靈。

於是他立刻低著頭,做著揖,道:“……是,相爺說得甚是。”

盧玄慎的嘴角微彎了一下。

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身後突又傳來喚聲。

“相爺!”

老邁嘶啞的聲音,在寒冬夜色裏,仿佛枯枝上棲息的寒鴉,叫人徒生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