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盧玄慎的故事(第4/5頁)

原來那日盧玄慎所穿的不合身的錦衣,竟然已經是他平日最好的穿著——甚至有可能是有人臨時找來給他換上的“好衣服”。

而平日的盧玄慎,則穿地甚至連盧府的下人都不如,下人就算穿麻穿葛,起碼還能洗得幹幹凈凈,但是盧玄慎,卻仿佛一副街頭叫花子的模樣,往後樂安每次見他,總是發現他衣裳頭發油膩臟汙,一副很多天沒洗的樣子。

盧玄起依舊跟樂安說,是因為他就喜歡這樣。

直到樂安發現越來越多的不對勁,直到她親眼看到盧玄慎靠近水池邊,似乎想要清洗一下頭臉,卻被幾個盧府的下人毆打辱罵踹進水裏,而他只是抱住自己的頭臉,此外便毫無反抗,任打任罵,被踹進水裏後又拼命爬上岸,然後渾身又被撒上汙泥穢物……

樂安再傻也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了。

於是盧玄起才不再掩飾,以譏笑鄙夷的口吻,對樂安說起盧玄慎的故事。

一口一個雜種。

而樂安也終於知道當她說“敬貞”是個好字時,盧玄起為何忍不住發笑了。

——為一個生母與人私通,自己父不詳的孩子取字敬貞,敬在哪裏?貞又在哪裏?

這個字,分明是故意取來羞辱盧玄慎的。

所以在還想掩飾時,盧玄起寧願叫他“敬貞”,也不叫他的名。

講完盧玄慎的故事,盧玄起又對樂安道:“你可別可憐他,這種人就跟街上那流膿的賴皮狗似的,你可憐它,扔給他個窩窩,他不會感激你,只會纏著你,把他那一身腌臜都蹭到你身上,叫你也變得跟他一樣腌臜。”

之後,似乎是盧玄起下了命令,除非刻意,樂安便很少能看到他。

盧家似乎沒有了這麽一個人。

但那時的樂安,大抵還是天真又好奇的孩子心性居多,盡管盧玄起多次告誡,卻抵不住樂安對盧玄慎的好奇。

於是雖然表面上沒再怎麽見過盧玄慎,私下裏,樂安卻讓自己的人去打聽他的事,知道了很多連盧玄起都不知道的事。

比如盧家曾有幾個家仆突然死亡,人們都以為是意外,然而樂安讓人調查後才知道,那幾人竟都是曾經欺淩盧玄慎最厲害的,而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自然而然就查到了盧玄慎頭上。

又比如盧玄慎表面一副自暴自棄任人欺淩的模樣,可私底下,竟然還在偷偷地讀書,盧家有族學,常有名士大儒為族中子弟講學,而盧玄慎便常出現在族學附近,看著是閑逛,且每次都會被那些族中子弟欺淩,卻無人知道,那些名士大儒講學時,他便躲在窗外偷聽。

……

許許多多這樣的事,讓樂安對這個人的興趣越發濃厚。

她常遠遠地看著他,看著他被人欺淩,看著他狼狽不堪,看著他費盡心機為自己謀得一點點對常人來說再易得不過的東西……

於是樂安便想悄悄幫一幫他——明著幫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想跟自個兒的公公丈夫對著幹。

於是樂安讓人裝作不經意、甚至是施舍般地給了他一些吃食、衣物,甚至是書本。

樂安找的這個人,是一個盧家的老仆人,爛酒鬼,平日嗜酒如命,但卻沒做過欺淩盧玄慎的事兒,樂安讓他裝作自己年老無子想找個依靠,才功利地施舍盧玄慎似的。

而盧玄慎相信了那個老仆人的借口。

他接受了老仆人的幫助,但這幫助卻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很快——七王之亂來了。

那之後,樂安自己也在亂世中沉淪,更不用說關心盧玄慎的遭遇了,等她再想起這個人時,已經是七王之亂結束,天下穩定。

而讓樂安想起盧玄慎的,則是一樁命案。

一個盧家子弟離奇喪命,很明顯的謀殺,府尹、刑部和大理寺卻竟然統統都查不出來是誰所為。

看到“盧家”、看到“離奇喪命”,樂安卻一下就想到了盧玄慎,而順著這個想法查下去,便發現那個離奇喪命的盧家子弟,曾做過在七王之亂時拿自家家仆的命擋亂軍的事,而那些倒黴擋刀的家仆中,便有那個樂安指使的、曾幫助過盧玄慎的老酒鬼。

於是,雖然沒有任何證據,樂安卻十分篤定,那人定是盧玄慎殺的。

而樂安對他的好奇也重新燃起。

她重新將目光看向那個人。

才發現,七王之亂後,盧玄慎居然已經開始活地像個人了。

或許是盧玄起的去世對盧攸打擊太大,或許是盧玄慎洗幹凈後的面孔與盧攸越發相像,或許是盧玄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受欺辱的模樣終於讓盧攸不再有快感……

總之不論如何,等樂安再注意到盧玄慎時,他已經不再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雖然仍舊不受盧攸待見,但起碼活地像個人了。

甚至能夠策劃殺掉一個當時地位仍舊比他高許多的盧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