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2/4頁)

“你還能怎麽樣呢?”

天道在收束著,像是要將紅月碾碎一般,那張巨大的面孔其實也縮小了一些,所以讓她嘲諷的表情也更加明顯了。

巡夜人仿佛並沒有看見,也並未有所覺一樣。

其實他原本是有辦法的。

如果他不顧惜那些玄月宮弟子們的性命的話,那麽他完全可以強行抽取那些弟子們的性靈——就像神祇們的所作所為一樣。

但是他沒有這麽做,所以他的積蓄始終欠缺一籌。

既然有所顧忌,那麽就應當承擔這樣的後果。

西方天帝冷漠地想著,準備借天道之力徹底將紅月毀去。

然而就在此時,她才發現了巡夜人面孔之上,那一抹悄悄出現的,平靜的嘲諷的笑容。

歌聲響了起來。

那斷斷續續,荒腔走板的歌謠,自紅月響了起來,然後在這片紅月照耀了萬年的土地之上流淌著。

直到眾生皆有所覺。

……

魔域之中,一名修士伸手撫摸著自己的面頰。

那裏是一抹濕意。

“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

那樣濃重的哀傷之意在整個魔域之中流轉著,這一日所有修士們都應有所覺。

這悲怮不屬於他們,然而他們卻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這樣深沉的痛意,甚至不自覺地向其靠近。

修士本是不會流淚的,而在成為修士之後,這樣的情緒也應該早已離他們遠去。

但是在此刻,所有的悲痛卻又浮上心中,雖然不知這悲痛究竟從何而來,但是傷感與痛楚卻是無比真實,令人根本無法抗拒。

不過,在這樣濃郁的哀痛之中,最為清醒的還是大修士們。

因為哀痛雖然沉重,但是修為越高之人,能夠受到的影響就越低。

可即使如靈機閣主這樣的存在,也會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淚水——即使她明知道這情緒不是她的,卻壓抑不住自己的哭泣。

但最為清醒的兩個,當然還是真靈與這些人並不相同的姜小樓和明真。

明真半閉著眼睛,神色寧靜,其中雖然能夠看到哀戚,然而卻是出自本心,而並不是被整個魔域的哀傷感染。

但姜小樓卻並不相同。

她本來應該是所有人當中都最為清醒的那一個。

哀傷並沒有讓姜小樓也一並感染,痛意更沒有。甚至姜小樓還可以冷靜地觀察著,在場的修士們都在默默流淚。

但是她撫上自己的面頰的時候,才知道那裏也是一片濕潤。

這樣的悲傷是假的,情緒也並非自然而生,只是被人牽動出來罷了。甚至那人其實根本就沒有辦法越過真靈牽連到姜小樓的情緒。

“可是,我為什麽也會這麽難過呢?”

姜小樓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她終於聽懂了那歌聲。

那段回蕩了許多許多年,伴著紅月升起落下,經過無數歲月,在整個魔域響起來的歌聲。

那本不應該有曲調的。

悲歌可以當泣①,哀痛到了極致的時候,歌聲就是哭泣的聲音啊。

……

巡夜人還在唱著。

他已經孤寂地唱過了許多許多遍。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薤葉上面的露水,是多麽容易被日光曬幹啊!但是露水幹涸之後,明日還會再一次落在薤葉之上,可是人一旦死去,就再也沒有歸來的時候。②

在上古,這本來就是一首送葬之時的哀歌,哀悼著死去的亡魂。

人死便一去不歸,然而痛意只屬於生者。

更何況,他是那唯一一個生者呢。

紅月來自於一片怨生林海,在荊三初次見到那片怨生林海的時候,甚至懷疑那裏會是神祇留下來的。

但事實並非如此,生出紅月之地,只是來自於無數死者的執念與妄念,以及其中唯一一個苟延殘喘的鬼物。

其實巡夜人早就應該死去的,但是他卻並沒有,而是固執地存留在這個人間之中,日日夜夜與紅月相伴,唱著這樣的哀歌。

那該有多麽哀痛,又該有多麽寂寞。

可是他卻不能死去,也無法選擇一了百了,因為紅月還有紅月的用處。

因為神祇還在九州的天外。

積攢了數萬年的悲意和無數道執念在紅月之中凝聚,瞬息之間,紅月就已經再一次綻放出來深沉的紅光和血色。

這比萬年以來所有的月色都還要更加的鮮艷。

“我本就沒有利用生者的打算。”巡夜人淡淡地道,又仿佛有了一聲嘆息,“但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西方天帝的確打亂了巡夜人的計劃。

魔域天道之中潛伏著的意志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在此前這意志只是機械運轉著,所以只要巡夜人能夠吞噬天道,就也能同時吞噬這道意志。

但是西方天帝卻歸來了,還如此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