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咬春(第4/6頁)

而那邊陳璐走了,顧舜華想起剛才那一茬,徹底納悶了:“她到底哪學來的英語?”

任競年看了一眼顧舜華,沒說話,卻徑自走進外屋,拿出來一個小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各種記號和信息,都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

他拿著筆,沉思很久,在上面畫了一些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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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競年要離開,兩個孩子自然戀戀不舍,抱著任競年脖子不舍得他離開,眼淚汪汪的,顧舜華心裏也有些難過。

不過還是想著,到底每周能見一面呢,距離不遠,有什麽事也能趕過來,現在總比最開始強多了,想想她一個人帶著兩個不到三歲的孩子上火車站過來北京那會兒,那才叫難受呢,現在一切都穩定下來了,心裏有譜兒了。

這時候顧舜華的轉正申請終於給批下來了,一起批下來的還有馮保國,馮保國是一個老實人,當了好幾年臨時工了,這次顧全福做禦膳,他從旁打下手,也算是立了功,上面麻利兒給他批了轉正申請。

拿到轉正申請的時候,馮保國那麽大一個漢子差點哭了,當場給顧全福鞠了一個躬:“多謝師傅栽培,要不是師傅,我這一時半會肯定轉不了正。”

馮保國這麽激動是有原因的,轉正後,工資高了,待遇好了,各種福利也有了,關鍵是靠譜穩妥,以後也是鐵飯碗了。

顧舜華其實心裏也很高興,她跑去糧食局,辦了糧食關系轉移證和商品供應關系的時候,那真是吃了定心丸。

這年頭,為什麽大家夥不能隨便走動,一個戶口就能把人給逼到絕路,因為戶口都是和糧食關系商品供應關系綁著的。

一切都是計劃經濟,什麽都要票,沒戶口沒糧食關系就沒人給你,,計劃供應沒有你的份,那真是處處都受憋屈!

顧舜華是返城知青,之前糧食關系掛在街道所對應的糧食局,因為沒工作,自然落不到多少東西,現在好了,她的糧食關系進了玉花台飯店,以後各種票再也不會缺了。

顧舜華辦好手續後就是龍擡頭這天了,一大早陳翠月做了龍須面,準備了春卷,又從火爐子裏掏出來灰,在水缸四周圍和家裏家外四處灑。

至於兩個孩子,則被早早地叫起來,拿著竹竿,過去新房子敲梁頭,雖然新房子還沒開始住,但也得敲,一邊敲嘴裏一邊念叨著“二月二敲梁頭,金子銀子往家流”,敲完了梁頭又去扒墻沿,兩個孩子覺得好玩,還恨不得多敲敲,敲完了後又在家吃了龍須面和春卷,才去上學。

送完孩子上學,顧舜華略收拾了下,就打算過去玉花台,她現在手藝越來越好,但許多細節還是得慢慢磨練,要想磨練就得熬時間,她想早點過去練手。

誰知道走沒多遠,就見一個頭上裹著圍巾的年輕女人穿著薄棉襖站在官茅房外面,腳底下是大包小包的,口裏喊著:“好了沒?”

顧舜華看到,也沒在意,只以為是鄉下過來走親戚或者什麽的,便匆忙往前走,誰知道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一個聲音:“好了。”

顧舜華聽這聲兒,愣了下,停住腳步,緩慢地回頭,看向那女人。

長得俏生生的一女人,二十七八歲,裹著圍巾,揣著袖兒,濃眉大眼的,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神色間還有些忐忑。

她又看向那女人腳邊的包袱,有紅布包袱,有花布包袱,還有麻繩編成的口袋,口袋是帶著泥的紅薯,這麽一些包袱口袋,大大小小堆在地上。

顧舜華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包袱皮上,包袱皮繩子上繩子上用發黃的舊鞋帶拴著一雙鞋。

那是一雙高幫棉鞋,黑皮邊兒,白塑料底,看著就像很多老北京布鞋那樣平淡無奇,不過顧舜華卻看到了黑燈心絨面上一處縫過的痕跡。

在側面靠鞋底處,不顯眼,但能看出來。

顧舜華盯著那鞋底上蹩腳的針線,眼睛便有些濕潤了,她怎麽能忘記,這是她十四歲那年為自己哥哥縫的啊!

十年了,這鞋子舊得絨面已經被磨凸了,卻被掛在一個掉色的舊包袱上,就這麽被提著回到了曾經的老胡同。

這時候,一個男人從官茅房出來了。

顧舜華緩慢地擡起頭,看著那男人。

挺硬朗方正的一張臉,就是有點糙,乍一看還以為三十多歲了。

他身上穿著老藍布中山裝,袖口那裏還有一個補丁。

顧舜華從這陌生的眉眼中,努力地辨別著昔日親人的模樣。

她離開時,自己十五歲,她哥哥十九歲,還是一個年輕小夥兒呢。

她就這麽看著的時候,那對男女也發現了她,也都看過來。

兄妹四目相對,從十幾歲的少年時光,到如今成家成人後的滄桑,對視良久,彼此終於找出了被歲月淹沒的一絲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