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巡視的工作只持續半日,一大早宋訾就和羽林軍來接替他的人換了班,羽林軍和審刑司都是為皇帝做事,屬於合作且競爭的關系,這是天子的平衡之道,畢竟宮城重地,無論被哪一方完全掌控,皇帝怕是無法心安入眠。

負責接替宋訾的人是個兩米高的大塊頭,身體非常雄壯,脾氣也和黑熊一樣暴躁,在原地等了一會,臉色越來越臭。

“早上好!”少年在遠處高高揚起手中的令牌,一路小跑過來,他喘著氣把值日的令牌移交給對方,一抹額頭上滲出來的亮晶晶的汗,“對不住對不住,是不是讓你多等了。”

他是按照往日的時間掐著來的,可是遠遠就看著負責交接的人站在城門處等候,一副不耐煩到極點的樣子。

其實宋訾剛好踩點,只是審刑司和羽林軍素來有摩擦,沒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大打出手,加上審刑司最近在天子跟前十分得意,以前的交班點都愣是被審刑司的人推遲了半刻鐘。

就這幾天,羽林軍全體被迫提前半刻鐘輪值,第一天兩方就發生了小摩擦,原本負責輪值的羽林軍和審刑司的人打了一架,對方不過是寫檢討,他們羽林軍的人卻好幾個被關了禁閉,還挨了板子。舊怨在前,眼前鐵塔一般的男人本來就是個暴躁易怒的性子,半刻鐘足以讓他攢了一肚子氣。

少年並不算出眾,僅僅只是清秀,可笑起來的時候,他清亮的眉目顯得十分真誠靈動,格外討喜。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眼前和自己身型相差巨大的少年郎,不知怎麽,讓漢子想起了家中年幼乖巧的弟弟妹妹,火氣頓時澆熄大半,一肚子邪火到底沒法發出來。

他一把奪過令牌,手中紅纓長尖槍在地上重重頓了頓,用鼻子哼氣:“臭小鬼,你可以滾去休息了。”

這麽有禮貌的年輕人,看著也不像是審刑司的人,一副瘦弱不堪不經打的樣子,真要一拳頭下去,估計腿都要打斷。

鐵山只是手癢想出氣,沒想真和審刑司鬧太僵,他蒲扇一般的大掌不耐煩的揮了揮:“行了,別站在這裏擋路。”

“那接下來就辛苦你了。”宋訾原地立定,快步走出了不遠處的城門,撒腿就往城外的早點攤子跑,“蘇老伯,來兩個梅菜扣肉的燒餅。”

宋訾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幹的活多吃的也多,喝點小米粥哪裏夠,而且值了一宿的班,出來吃點熱氣騰騰的東西才正常。

這一幕小插曲都落入了宮城大門十步之外高大榕樹下樹影內並肩站立的兩個人眼中,一襲金線蟒袍的青年看著宋訾道:“這就是你推崇的新人。”

說話的人五官陰柔,貌似好女,膚色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像是生下來就沒見過太陽似的白,半透明的手背上清晰可見青紫色的血管。黑衣青年的腰間卻配了一把和長相十分不符的彎刀,刀鞘古樸漆黑,一滴液體順著刀縫落了下來,濺落在褐色的土地上,鮮紅刺目,是新鮮的人血。

“怎麽樣,人很不錯吧,鐵山脾氣那麽壞,都沒和他打起來。換作其他人,指不定一拳頭就打起來了。”和他說話的正是從宋訾手中拿走資料袋的上司耿奇,只是當著宋訾的面,他嚴肅非常,在男人面前卻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招個新人不容易。頭兒,我可是和這小子保證了他過幾天就能轉正的,您給我個面子唄。”

“他不像是審刑司的人。”黑衣青年背過手,衣擺下方的巨蟒露出一個三角形的蛇頭,繡娘的繡工了得,栩栩如生的蟒蛇嘶嘶吐著蛇杏,一雙紅眼陰冷,像是隨時都能跳出來咬人一口似的。

滾刀肉一般的耿奇整個人都沮喪起來,臉拉得比驢子還長,原本看起來還算帥氣的刀疤都擰成了一條醜兮兮的毛毛蟲,下一秒青年一句話又叫他變了臉色:“你是什麽地方收的?”

“是一年前收的。”他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出外勤的時候,碰到的,生意人,出門碰上官匪,一家男丁死得就剩這麽一根獨苗苗,以前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公子,他說要給家裏人報仇,就硬跟著我過來了,開始的時候是嬌氣了點,好家夥,手一天水泡,但他還是吃下了這個苦。”

說是官匪,是因為劫道的匪徒是當地的官員養的,審刑司的人都是那些身嬌肉貴的世家子弟深惡痛決的存在,陛下給了他們另外一條路,他們便豁出命卻為陛下幹活,要是立場不一致,就容易出叛徒,這也是為什麽審刑司發展壯大,卻基本都收寒門子弟的原因,官員子弟太傲。

“審刑司的人不只是幹手上起水泡的粗活。”他們做的是刀尖舔血的活,辛苦訓練出來的本事,全部都是殺人技。現在看著風光無限,可吸的仇恨也不少,碰上負隅頑抗的敵人,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