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夫君

千台廟距離臨安城二十幾裏路,好在不遠處有個鎮子,鎮子上就有醫館。醫館內這會幾個醫女進進出出,帶血的紮布一條接著一條被人送出,王舒珩看的觸目驚心。

他送人來醫館時,姜鶯渾身是血唇色慘白,好在還有些微微弱弱的鼻息。事關人命大夫不敢耽擱,趕緊將人放到床上處理傷口。

一個人出那麽多血,還能活嗎?

王舒珩不敢想了。他上過戰場,見過無數死人和鮮血,知道這種情況兇多吉少。但願她能挺過來吧。

遇上這事今日無法動身去汴京,王舒珩便讓眾人在鎮上的客棧歇下,又吩咐福泉去臨安通知姜府。一直等到天黑,才見大夫帶著幾個醫女從屋裏出來。

王舒珩立馬迎了上去:“她傷勢如何?”

醫館大夫是位白胡須的長者,一邊擦去手上血汙,一邊安撫說:“小娘子福大命大,身上大多是外傷沒有傷及肺腑。若送來的再晚一點,老夫也無能為力哦。”他提筆寫藥方,寫了幾筆筆尖一頓,問:“小娘子以前腦袋受過傷?”

王舒珩被問住,姜鶯以前的情況他並不清楚,遂想起福泉說她落水的事。他把自己知道的說完,只見大夫摸著白胡須,為難道:“怪不得。小娘子以前傷過腦袋,這回醒來會有何狀況就不好說了。”

“傷殘?還是癡傻?”就算日後落下病根,保住一條命總是好的。

大夫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一切等小娘子醒來自然明了。你作為夫君這些天要好好看顧,她醒來有什麽難受的同我說。”

說罷,一紙藥方已經遞過來。王舒珩自然而然接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夫誤會了,他將藥方塞進衣袖,解釋:“我不是她的夫君。”

“哦,那你們是”

王舒珩沉吟,說:“鄰居。”

夜裏起風,吹的窗柩呼啦作響,醫女給姜鶯喂完藥由王舒珩守著。一夜風平浪靜,翌日一早福泉才從臨安回來,他進屋王舒珩就醒了,正要訓福泉效率低下,卻見福泉撲通跪在地上,聲音有幾分顫抖:

“殿下,姜家出事了!姜老爺船只才剛出海港便遇上一夥海盜,財沒了人也沒了。船只被拖回臨安碼頭時,裏頭只剩兩個瘋瘋癲癲的小廝”

惡訊忽如驚雷響,冷靜自持如王舒珩也變了臉色。“什麽時候的事?”

福泉搖頭,“聽碼頭的人說,姜老爺船只遭遇海盜應是七天前,海上消息閉塞昨日才傳至臨安。昨兒姜府亂作一團,屬下今早才見到漆老夫人,請了姜家人來接二姑娘回去。”

太巧了!姜鶯才摔下佛塔姜懷遠船只就出事,一切好像早有預謀一樣。巧合太多就是人為,王舒珩敏銳的感覺到:姜家這回怕是禍起蕭墻。

如果禍事起源於姜府,那姜鶯回去豈不是羊入虎口。王舒珩望向床榻上的女子,世事無常,誰會料到昨日還是姜府掌上明珠的姜鶯,今日就是孤女了。

這時,外頭屬下來問是否啟程。萬壽節將至,王舒珩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今日必須出發。

漆老夫人派來接姜鶯的人便是趙嬤嬤和幾個小廝,醫館大夫把姜鶯擡上馬車,臨行前趙嬤嬤不住地對王舒珩道謝:“多謝沅陽王出手相救,我們二姑娘命苦喲。昨兒老太太哭成淚人差點沒暈過去了,好在二姑娘命還在,姜老爺就”

王舒珩不知趙嬤嬤的眼淚是不是假慈悲,他頭一回意識到,家宅形勢也許比戰場更為復雜,兇險程度與朝廷黨爭不相上下,都是面上一套背後一套罷了。然父親母親在世時,王府嚴禁內亂。若有知法犯法者,會被以軍法處置,因此他對內宅事務也是一知半解。

午後日頭漸大,姜府馬車緩緩離去。不知怎的,馬車越走越遠,王舒珩一顆心漸漸揪緊。姜懷遠是忠義之士,他或許該做些什麽。

他不是會猶豫的人,思索後已經有了主意,吩咐道:“福泉留下,帶幾個人尋機會混入姜府,此事本王回臨安後再議。”

不等福泉再問幾句,王舒珩已經翻身上馬。馬鞭高高揚起,留給福泉滿地灰塵。福泉站在原地呐呐:殿下這是什麽意思呢?姜府所有人都認識他該如何混入?難不成扮作女子嗎?

汴京。

賢文帝登基四載,因前三年邊境戰亂萬壽節便沒有大操大辦,今年沅陽王先後平定北疆南境,喜事由禮部帶頭,兩個月前就開始籌備了。無數簪纓世家,將相王侯入京慶賀,熱鬧了十天都不曾歇下。

賢文帝喜好對弈,尤其對手是沅陽王。萬壽節第十五日,王舒珩被賢文帝請至朝暉殿下棋。

往常對弈,王舒珩落子迅速,進攻如摧枯拉朽的軍隊,絲毫不給賢文帝喘息的機會。今日,賢文帝反復瞧他,最後意味深長地放下白子,說:“不玩了,明澈心不在此,贏了也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