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有憾生(二十八)(第2/3頁)

奚平琴音不停,同時心裏警鈴大作。

他一出手轟走了余嘗,扣下了東皇,要是平時,尾巴早翹上天了,此時卻居然無暇得意。

不對勁,他想:這絕對不是節外生枝。

當年南海九龍鼎、懸無,如今昆侖侍劍奴都抓不住的往生靈鯢,怎會讓區區一個東皇逮住蛛絲馬跡?總不能是因為他印堂發黑擅長作死吧。

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故意讓那蠢貨發現。

是誰?圖什麽?

昆侖和李張余孽不是想把他師父引來南闔一起坑在裏面?現在動手是不是有點早?

難道他們終於發現無論如何也鬥不過武淩霄,幹脆自殺還拉一幫凡人墊背?

要是只有他自己,憑奚平那莽撞的脾氣,這會兒說什麽也得將姚、常兩人手裏的轉生木樹籽催發,親自過去一探究竟。

然而他此時是“太歲”。

晚霜鋪天蓋地的殺意中,仗著照庭能穩穩當當地接住他,奚平艱難地用符咒給南闔半島織了一張倉促的防護陣,唯一慶幸的是這回他靈石帶夠了。

王格羅寶輕輕地撫摸著往生靈鯢魚嘴的內壁,鼻尖縈繞著魚腹中傳來的蒼老腐朽氣息:“真可惜,我生得太晚,你壽數已經快盡了。”

魚肚子裏響起空靈的回音,高低起伏,有點像巨鯨的吟唱。

往生靈鯢充滿悲意地回應著他。

王格羅寶臉上溫柔的笑意消失了,異色的瞳孔鑲嵌在冰冷的混血面孔上,就像一尊邪神的塑像:“是老祖選了這條路,我只是他選中的繼任者罷了。”

侍劍奴才沒耐心在汪洋裏摸魚,余光瞥見被奚平困住的邪祟,伸手一撈,直接將一個邪祟抓了過來。

東皇船上一個築基的邪祟只覺眼前一花,什麽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在數十裏之外。真元瞬間被劍氣穿透,他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要死,茫然地望向周遭。

茫茫南海,一只形象古怪的大魚最後吸引了他的視線,那魚有一雙渾濁可悲的眼睛,讓人看了想哭,平生諸多懊悔轟然滅頂。

手上沾滿了血的邪祟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又冷又恐懼,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海風穿過,肉身輕薄如紙,同海風融為了一體。

最後一個念頭是:哦,原來我身上漏了個窟窿。

瀕死者,能看見往生靈鯢。

侍劍奴隨手將沒用的屍體扔進水裏,順著這廢物的視線,她一道劍氣斬向了往生靈鯢:“裝神弄鬼!”

一聲讓人肝腸寸斷的悲鳴響徹南海,陸上、海中,所有靈獸與凡獸,但能發出聲音的,齊聲哀鳴起來。

宛闔邊境的天機閣分部中,因邊境銘文被大量靈氣激發而緊張的龐戩忽然有所覺,一擡頭,他愕然發現壁畫上的因果獸分身紛紛直起身,朝南方望去。因果獸精力充沛,總是瞪眼,天生長了張氣呼呼的臉,龐戩還從未在那雙巨碩的眼睛裏看見過這樣分明的悲意。

晚霜落下的瞬間,王格羅寶手中已經撐起了防護仙器,同時,他毫不猶豫地掰開了一顆芥子。

醒龍、金甲猙、長蛟、綿龍……數不清的靈獸從裏面炸了出來,層層疊疊地擋在他面前,違逆本能,心甘情願地抵在晚霜劍刃上,替他受死。

王格羅寶眼都沒眨一下,迅速將另一個裝著蜜阿修士的芥子卷走,轉瞬消失在了原地。

只剩下西王母的秘境,無遮無攔地暴露在侍劍奴劍下,銘文被劍氣破壞,那芥子的邊緣層層破損,原本只占拳頭大空間的芥子秘境被迫展開百畝,突兀地漂在南海上。

姚啟和常鈞在在奚平示警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早挪到了銘文邊上,一陣天旋地轉後,直接給傳送到了秘境邊緣,兩人將護身仙器往身上一裹就跳進水裏。

入水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士庸!”常鈞的聲音變了調子,“晚霜剛才到底砍到了什麽啊?”

奚平:“什麽?”

姚啟:“海水變成……”

沒了下文。

神秘的往生靈鯢撞上晚霜,魚身四分五裂,散落在海裏,卻沒有血。

它將周遭海水都變成了半透明的雲霧,將西王母秘境托在了上面,並且迅速往上蒸騰。姚啟一句話沒說完,人已經被雲霧淹沒了,刹那間,他整個人六感斷絕,連轉生木那邊的聲音也聽不見了,說不出的冷意順著他脊梁骨往上爬。

周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一束微弱的光從他身上掃過,他眼前閃過所有親朋好友的臉,一縱即逝,窺見故鄉金平,繁華轉眼成灰,耳畔充斥的喧囂人聲來了又走,姚啟本能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熱鬧離他而去。

沒人指點他,可姚啟就是知道,這是生與死。

人是過客,紅塵也是人的過客。

人從寂滅中來,被幻覺驚醒一瞬,再歸於無盡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