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有憾生(二十七)

往生靈鯢的大嘴裏,被大魚吸入的海水形成了一個小水窪,裏面有不少給浪潮卷進來的小魚小蝦。

王格羅寶說完,拎起了搭在身邊的袖珍釣竿,竿上的魚線是靈氣凝成的。他手腕一抖,就從那小水窪裏牽出條活蹦亂跳的魚。小魚一離水,水窪正好開始活動,往生靈鯢慢吞吞地將水窪吞進了肚子,不肯上鉤的“精明”生靈們就無知無覺地墮入它腸胃中,即將與這活了上千年的龐大身軀共朽。

“一時說不好它是幸運還是不幸。”王格羅寶捧著那小魚想了想,扔給族人,“拿出去放生吧。貪吃的傻魚有傻福。”

蜜阿人骨子裏都迷信,篤信萬物有靈,小心翼翼地將那大難不死的小魚接過去,那蜜阿修士道:“族長,這魚鱗是有金邊的,像海神的金箭。想必是吉兆,海神會保佑我們一切順利的,對吧?”

王格羅寶意味深長地沖他一笑:“那當然,我們蜜阿族,一向是神的寵兒,快去吧。”

南蜀三島遠離大陸,是絕大多數靈藥與靈獸的原產地。人們撿點草搭個窩棚就凍不著,往山林裏一鉆,隨意摘點什麽都能果腹。

得天獨厚的環境寵出了愚蠢的蜜阿一族。

多數蜜阿人不思進取,從無遠慮,以不思進取為榮,甚至認為去主島闖蕩的族人是不安分的異類。

然而,隨著鍍月金一代一代地更新,南大陸與蜀三島之間那條狹窄的海峽仿佛也被蒸汽吹脹了,越來越寬。跟不上時代的蜜阿人在外面到處受排擠,不少人只得回來,憤憤不平地宣揚“外面”的腐朽墮落,於是三島上故步自封的思潮愈演愈烈,蜜阿人寧可龜縮在南蜀三島,抱著團閉目塞聽,等自己捏造的神靈獎賞他們的虔誠和純潔。

結果等來了被驅逐、被奴役的厄運。

王格羅寶聽過很多蜜阿族老人困頓的哭訴,說族長,難道信奉“萬物有靈、人當與天地共生”是錯的?難道要像那些貪婪的宛楚蠻夷一樣,終日汲汲,到處噴灑濃煙和汙水才好?

他通常不會解答,只溫柔地聽這些老嬰兒們哭鬧,等他們哭累了,就說幾句“這是考驗”之類的廢話,給他們塞個奶嘴打發走。

其實凡愚們總是抓不住重點,信奉什麽一點也不重要。哪怕信奉“吃屎能長生不老”,只要權力足以影響五國,將這話反復傳頌千萬遍,也會有名士大儒為這泡傳說中的“神屎”考據、著書立典,各派能人高手來爭相求索。

靈山與大道可不都是這麽發達的麽?

西王母秘境裏,楊婉已經閉關一天一宿了。

她分明之前還是一入定就驚醒,突然之間好像就有了頭緒。姚啟離得最近,能明顯感覺到,秘境中儲存大量靈石的靈氣在往西王母入定的靜室中流,越來越急。

子明兄忍不住悄悄在轉生木裏向同窗表達了疑惑:“為什麽只受別人三言兩語點撥,她就能進境這麽快?這就是頓悟?”

那他在潛修寺那會兒,一天頓悟八次必須要發憤圖強,讓羅青石刮目相看,怎麽到現在也沒成功?

難道這就是他和升靈大能的區別?

奚平潛行於運河邊,親自在旁邊盯著第一批百亂民平安上了陸吾的船。升格仙器的承托下,大船上多了數萬人,吃水線紋絲不動,趁亂悄悄劃開浮滿泡沫的水面溜走了。

聽了姚啟這描述,他心裏一動。

“頓悟”這玩意,其實有點像夜空劃過的煙花,閃爍的時候天地明澈,閃完還是挺黑。畢竟人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想一飛沖天的控制不了拖拉懶惰,想專心致志的控制不了自己神思遊移,否則世上早沒有庸人了,誰不想出類拔萃?

升靈的境界不足以“合道”,強行走下去是在走火入魔邊緣徘徊,舉步維艱,不是下個決心就夠了的。

奚平想了想,用轉生木聯系了一個人:“余嘗兄?”

沒回音。

奚平又賤嗖嗖地隔空喊話:“余兄啊,前一陣家裏事忙,顧不上你這邊,我來還債啦。要麽明日午時陶縣見,我給你多除幾個黵面?”

還是沒回音。

因為奚平故意磨磨蹭蹭,西楚境內大量等著除黵面的邪祟等得快走火入魔了,余嘗每次見他,想罵的街都寫在鮮紅的眼珠裏。

欠債的是爺爺,一直都是奚平吊著他,從來沒有這邊主動喊話,余嘗不回的情況。

奚平嘆了口氣:“果然——子明兄,你知道你和西王母的差距在哪嗎?”

姚啟:“啊?”

“一個名師——可惜大供奉這麽個人才,被世道逼迫誤入歧途,至今還混在邪祟堆裏為虎作倀。”奚平道,“潛修寺要是有他,早成‘七日半仙速成班’了,還用得著讓羅不高興跟備選弟子互相折磨那麽多年——二位,誰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