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有憾生(三)(第2/3頁)

聞斐搖了搖扇子,對林熾道:我要是支靜齋,得連夜卷鋪蓋跑路。

林熾都不用設想易地而處的事,眼下關雲天宮裏那幾位同族就已經讓他想自閉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替支修發愁,頂著寒風踏進飛瓊峰,迎面一道劍氣。

聞斐:“……”

林熾:“……”

飛瓊峰這是什麽待客之道?

劍氣是虛的,碰到人就散,只見滿山滿谷的積雪沸騰了似的,天是晴的,地面卻掀起了暴風雪,從天上一時看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聞斐探頭一拍扇骨:飛瓊峰鬧耗子啦?我那有藥……

半空中的字沒跳完,西北風就卷著個無頭雪人上了天。

聞斐心說這都哪來的刁鉆符咒,正要湊上去看,便見那雪人掏出一台雪堆的大炮,懟著他胸口一炮轟了過去。

又一道劍氣飛過來打散了行兇雪人,支修心累的聲音從半山腰上傳來:“二位稍坐,家門不幸……奚士庸,不像話!”

聞斐扇飛雪渣:我感覺咱倆多慮了。

林熾遠遠地躲開,戚戚然心道:確實,有這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徒,抵得上南蜀一個島的靈獸,一點也不孤立。關在雲天宮裏那幾位族人算什麽事,加一起沒有這貨操心。

聞斐:要麽咱過會兒再來,林師兄,先上我那坐坐?

支將軍閉關時候忍了奚平八年的林熾二話不說,跟他跑了。

奚平抱頭鼠竄,地上的雪人雖都是他做的,但修為相差太懸殊,符咒也會易主。雪人們好像知道這山頭上誰說了算,對著蟬蛻的氣息倒了戈,停止內戰,一致圍追堵截起奚平。飛瓊峰上攢了十多年的霜雪不到一時三刻,整個被他犁了一遍,然後“轟”一聲……

奚平和雪崩的北坡一起掉下了山崖。

不過今非昔比,十四年前他還要靠師父撈,這回別說區區北坡,飛瓊峰倒了也砸不死他了。

奚平於是放松了四肢,隨著山石與積雪一起往崖下摔去,在混亂和巨響中大笑——他不單不肯安安靜靜地“物我兩忘”,還要把雪山上獨自面壁百年的蟬蛻劍修也拉到自己的水平。

“一把死骨頭……”他筆直地砸進山谷,將山谷砸出個大坑,升靈被雷劫鍛過的靈骨毫發無傷,只略微震了震,奚平近乎快意地感受著關節之間的碰撞,方才那種行將要“有所悟”的狀態蕩然無存,“我要你教我怎麽活……哎喲!”

一顆栗子到底還是彈中了他的腦門,奚平坐起來一半,又給砸得仰面翻了過去。

他於是幹脆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師父,您不疼我了。”

“替奚悅打的。”支修幹幹凈凈地在他身邊站定,身上連個雪渣也沒有,“混賬。”

“權宜之計,那小子軸得很。”奚平從坑裏伸出一只手,讓支修把他拉上去,“師父,您先幫我照看一會兒侯府,等我去趟陶縣打發走那個紅眼邪祟,回來就把他們送到南海秘境……哎,您戴了個什麽?”

他突然發現,支修拇指上多了一枚拉弓的扳指,不是仙器,甚至不是鍍月金的。它古舊得活像剛從墳裏刨出來,上面刻印的花紋都銹掉了,只剩一些模糊不清的痕跡……奚平從來沒見過支修手上戴過這種東西。

“舊物,”支修將他拉上來,沒多說,只嘆了口氣道,“莊王殿下、奚悅……還有你父母,真就斷絕六親,孤家寡人了?”

“才沒有。”奚平滿不在乎地笑道,“情義取決於起點,不取決於落點,自我而起,我不死,就都還在。再說我也沒有很孤,不是還有師父呢麽?”

“可饒了我吧祖宗,”支修笑罵道,“你太孝順了,為師消受不起……去吧。”

奚平應了一聲,用靈氣卷掉身上的碎冰和灰塵,轉身扣上個面具——雖然他的身份,這會兒該知道的人應該都知道了,但要見趙檎丹還是尷尬,於是打算欲蓋彌彰地蓋一下——穿過轉生木走了。

奚平的氣息轉眼消失在大宛境內,靈山追蹤不到了。支修獨自在那剛長出來的轉生木旁邊站了一會兒,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那不是他的尺寸,明顯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的。

“哪個做長輩的會躲進世外桃源,要你來兜底?”

再一次地,他朝南看了一眼,將那戴著扳指的拇指扣入掌心。

張氏……大宛絕大多數四大姓以外的權貴都認為,只要自家出了升靈峰主,以後族中子弟在仙門就算有了根基,拿征選帖理直氣壯,資質好的進內門再不是遙不可及。孤僻如林熾,即使一個親傳弟子也沒有,鍍月峰上還是有一大幫他記不住名字的“記名”弟子。

唯獨飛瓊峰沒有。

支修是父母老來得的幼子,上面有兩兄一姐,長兄大他十六歲,幾乎像半個爹。他少年時跟奚平差不多,也是被家人千般遷就萬般寵愛長大的,覺得人人都該愛他……只是武將家裏規矩到底大一些,他沒敢像那小子那麽出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