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聖人冢(五)(第3/4頁)

奚平微微一垂眼:“我三……莊王殿下啊?”

支修親眼見他以半仙之身下無渡海,在手下留情的情況下,抽走了趙家這龐然大物的脊梁,短短幾年,用陸吾把各大靈山挑撥得四分五裂,如今稍退一步就引出了玄隱埋了千年的輿圖。算來近十幾年來滄桑巨變,到處都有他的痕跡。

那位殿下修為分明不高,卻好像是群魔化身。

唯有開明和陸吾,雖然成立得別有用心,卻有許多奚平的痕跡在……只是周楹入了清凈道,滌蕩一切外物,奚平自然也是“外物”,以後不知道開明和陸吾會往哪走。

但凡司刑和司命中任何一個人注意到周楹這“螻蟻”,早該將他除掉了。這也就是支修,背後提一嘴都會想方設法用詞委婉,做不出大人物們那種“防患於未然”的事。

“人入道,奉道心成百上千年,有時會有種錯覺,好像自己的道就是‘正統’。”支修嘆了口氣,“清凈道既然是三千大道之始,玄隱的長老們這些年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把人約束到自己這邊的工具,他們也未必真明白清凈道。”

“就是不承認自己有私欲唄,”奚平假笑了一下,“所以認為‘沒私欲’道都長自己這樣。我牙沒換齊的時候,也認為世上長得不像我的都是醜八怪。”

支修:“……不是囑咐過你,別讓我聽見嗎。”

奚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說道:“不用擔心莊王殿下,他……他有時候做事是挺出格的,但本質不是為了禍害什麽,頂多禍害禍害白令吧。”

支修正色道:“那麽依你看,他是為了什麽?”

奚平想了想,輕聲說道:“可能為了求個答案。”

支修一挑眉。

“我們這些肉眼凡胎,偶爾困於什麽絕境裏,也有很多事想不通,但隨時有別的東西來障目,看看別人再看看自己,奔波一會兒可能也就忘了。他們不行……我是說還有無心蓮濯明。他們得時時掂量,是別人瞎了,還是自己瘋了?所以總想刨根問底——他也不是內門人,築基用不了多久,過幾天也該下山了,師父放心,我去跟他聯系。”

奚平熟悉周楹行事作風,由他去看著自然是好,但支修不用看星星,也知道徒弟那天為什麽“逃”到飛瓊峰,遂猶豫了一下:“你……”

“我好了。”奚平一擺手,好像只要給他片樹蔭,他就能靠喘氣重新活蹦亂跳起來,“不就是清凈道麽,問題不大……我看端睿師叔從來不動怒,他那笑裏藏刀的暴脾氣,要真修出端睿殿下那樣的涵養,我以後還能少挨幾回板子。”

說完,他凈了手,跑來給師父溫酒,像從潛修寺逃走一樣飛快地岔開話題:“師父您還沒摸過汽車吧?我看侯府後院停了一輛,要不這會兒趁大街上沒人,開出去試試?撞墻大不了賠錢……”

支修跟龐戩一樣,對這會跑的“鐵牛”敬謝不敏,遂把煩人的徒弟轟走了。

奚平哼著他荒腔走板的“老貓滿地爬”回了屋,一直到沒人的地方。

只剩他自己,不用裝模作樣了。

他對著金平難得澄澈的夜空發了會呆,弟子名牌在他手裏,內門人是可以發“問天”的,問天直通玄隱仙山,免一切窺視。

靈氣凝聚在指尖又散開,幾次三番,屋裏彌漫的靈氣快要溢出去,草木和小生靈都會本能逐靈氣,不多時,他窗外不知哪裏落的一顆野薔薇種子發了芽,轉眼爬了滿墻,琉璃窗外聚了一群蹭靈氣的小鳥。

七嘴八舌,太吵了,奚平本來就心浮氣躁,遂推開窗戶,小鳥們“呼啦”一下飛到了院墻上。

“蹭吃蹭喝還那麽多屁話……”他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卻忽然看見薔薇花架下有一只瘦得像雞的小黑貓。細弱的身體好像撐不住它的腦袋,它張嘴沖奚平叫了一聲,極細極尖,幾乎是凡人聽不見的聲音。

那一瞬間,奚平想起了他八歲時撿來的那只貓。

那一窩貓裏,只有一只是純黑的,大貓好像不待見它,它便離群獨自臥在一邊,偶爾睜眼看看其他嬉戲玩耍的小貓,很快就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自己給自己舔毛,那樣子不知怎的,讓他覺得有點像三哥。

後來不像了,那貓胖得腦袋和脖子長在了一起。據說最後壽終正寢於潛修寺,享年二十歲,也算是個貓中半仙了。

奚悅感覺到他房中靈氣外溢,有些不放心,剛一進院裏,便見一陣靈風托起只臟兮兮的野貓。

“來得正好,悅寶兒,看我撿了只什麽。”屋裏傳來奚平興致勃勃的聲音,“嘿,還咬人,跟你小時候一個毛病。”

是夜,一封問天直抵玄隱山主峰,靈巧地穿過一堆喪幡。

物似主人型,那封問天冒冒失失地沖進靈堂,差點撲進香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