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羈旅客(九)(第3/3頁)

通訊仙器失靈,周楹驟然和白令斷了聯系,他卻絲毫不慌,只是變換了個坐姿——著什麽急,兩個蟬蛻一下山,神識便能鋪平大宛全境。那二位老人家現在都沒到東海,必定有需要他們去忙活的事。

趙家底蘊深厚,可哪個蟬蛻還不是從神魔大戰時期過來的,誰還不知道誰?

蟬蛻聖人不方便插手凡間的螻蟻爭鬥,但眼看螻蟻要咬斷樹根,他們難道還能不出手?

這時,東海返魂渦裏,原本十分寬敞的望川陡然縮小,輕煙幾乎貼在了周楹身上,那些煙不安地微微晃動著。

周楹心念一動,蟬蛻親臨。

林宗儀和章玨幾乎一前一後落在東海,他兩人是一起離開的玄隱山,此時卻是從南北兩個方向分別過來。

章玨道:“靈脈已截斷,完全恢復需十天,叫他們凡間事、凡間畢吧。”

林宗儀一點頭,指了指東海下。

兩個蟬蛻便不再去聊這場驚天動地的叛亂,迅速將無渡海底的封魔印檢視一番。

“無異狀,司禮確實走火入魔。”章玨嘆了口氣,說道,“林師兄,你也感覺到了吧?”

林宗儀摘下口封:“有人為跡象,但我遍尋北方四州,追蹤不到幕後之人。”

幕後之人周楹此時恰好就在林宗儀腳下的漩渦裏,這亡命徒好像天生不知道什麽叫做賊心虛,從容地躺在望川裏,聽兩位蟬蛻長老商量怎麽抓他。

“南邊也一樣,”章玨道,“趙家人這次未免太不像話,幸而有開明司支援。”

林宗儀沉默了——這話他不能接,不然不管他是贊同還是反對,話出自他口,後面都是判決了,須得格外謹慎。

好一會兒,他問道:“周楹何在?”

司命大長老聞言,便掐指算起來。

星辰海之主的神識一動,望川的輕煙立刻緊張地滲進周楹的身體,他整個人都呈現出某種半透明的質地。傳說中的化外魔器無聲地對抗著玄隱山的窺視。

周楹就像藏在巨獸毛發裏的螞蟻,聽見那沉重的、能瞬息間將他吹散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脊背下意識地繃緊,眼睛卻亮了。

此人仿佛賭徒爛酒鬼,越是死生一線的刺激,越是能讓他打起精神來。

他像期待揭骰盅一樣等著司命的決斷。

片刻後,他聽見章玨說道:“在靖州——從渝州回金平的路上。”

“那就好,”林宗儀道,“此子與無渡海因果匪淺,我總怕他不妥。”

“開明和陸吾野心確實不小,幸好此人只是半仙,還算能控制。”

周楹“嘖”了一聲,半帶遺憾似的,他搖頭笑了起來。

靈氣消散,人間平靜了,驚天動地的修士之爭變成了各地駐軍抓捕叛黨。

青龍塔瑟瑟抖了幾天的辟邪鈴不動了。

留守心宿塔的奚悅總算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侯府小廝號鐘的聲音。

“悅少爺!悅少爺!”

奚悅被他叫得耳根一麻,不知為什麽,心裏有點不好的感覺。

號鐘不敢靠近青龍塔,只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亂轉。

奚悅擡手打出一道手訣,靈氣調動不起來,這才想起自己一身法陣都變成了雕花,只好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

菱陽河上的金平城是周楹小腹上的半根軟肋,平時藏得很深,看不出來——主要表現在哪怕他想攪得天下大亂,也會下意識地保下金平這顆璀璨的珠。

這一回,除了皇宮內院裏一場悄無聲息的偷天換日,金平一切如常,外面有蟬蛻殞落,有暴徒掙命,螳螂和黃雀在角力,侯府的日子卻是按部就班。

可是,人力能撼動狂風與地脈,卻不能讓一朵悄然落下的花回到枝頭。

奚老夫人壽辰時,任性聽了一宿的戲,第二天就沒起來。

家人先是以為老太太乏了,叫了幾聲沒人應,進去一看,才發現人都燒迷糊了。老人家的病說來就來,家裏人連忙翻出這幾年莊王殿下寄回來的丹藥。

然而能讓人一夜回春的仙丹也同被禁用的法器靈氣一樣,失了靈。

凡人,終歸有凡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