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平蟬(七)(第3/5頁)

太歲沒跟他計較,輕輕地笑了一聲:“西楚這鬼地方啊,多山多歧路,天災頻發,鮮少有全國無事的年份。這些小孩都是從受災的地方弄來的,便宜的一把銅子就得,做成靈相娃娃,一個娃卻至少賣一盒白靈,這樣一本萬利的買賣,誰不眼紅?築基修士在凡間都是橫著走,你幾時見他們這樣藏頭露尾過?”

徐汝成倏地頓住腳步。

“這裏是‘逃縣’,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徒,你不抓緊時間將消息擴散出去,借刀殺人,還等什麽?等他們到了十七裏鎮再出事,那可就是砸你手裏了。”太歲用一種恨木頭不開竅的語氣說道,“你上次說你主上是什麽殿下?他到底從哪把你這活棒槌挖出來的,來之前怎麽沒人教你怎麽當個邪祟?”

徐汝成拔腿就跑。

“喂,看著點,踩了陷阱我可不撈你。剛給你免費上了一課,你再替我辦件事不過分吧?”

徐汝成:“什麽?”

便聽太歲道:“我要你把野狐鄉方圓百裏內的轉生木全給我砍了,以後整個陶縣,任何人不許拜太歲,不得私藏太歲神牌。”

徐汝成目光一閃,尋思道:果然,他就是被困在轉生木裏的,這麽聽來,他要脫困,恐怕得毀掉周圍所有的轉生木才行。

他心裏有了猜測,便試探道:“那仙宮裏供奉的那座也……”

太歲語重心長地打斷他:“成兒啊,你那大好頭顱還是擺在脖子上勾搭小姑娘用吧,別在我面前耍小聰明。不然我一笑話你,你又要哭,我忍著不笑也累啊。”

徐汝成:“……”

狗娘養的邪神。

“那個怎麽處置隨你便,怕神像沒了我會出來作祟,你就接茬擺著它燒香唄。”太歲無所謂道,“只是燒香的時候,你記著焚香沐浴,身上不許帶傷帶病……不許吃辣,不許吃蒜,不許吃腌肉臘肉,違一條你心魔誓反噬。”

徐汝成一頭霧水,不知道這邪神都什麽毛病。

三天後,新月夜裏,沒人知道的地方,陶縣屠宰場亮起了血光。

屠宰場中保密銘文用的是二級,升靈仙人親至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破開,屠宰場裏的邪祟萬萬沒想到這萬無一失之地會泄密,猝不及防。而在幾方修士激烈的沖突中,有人渾水摸魚,卷走了全部的靈相娃娃。下手的早有準備,不等追蹤,就立刻切斷了靈相娃娃身上的靈印,逃之夭夭。

野狐鄉黑市嚴禁鬥毆,但進入野狐鄉之前可就各憑本事了。邪祟們每天都在為奪寶廝殺暗算,這場屠殺只是動靜格外大、被劫掠的一方格外肥而已……以及心心念念著打算就此開靈竅的貴人們,大概要期望落空了。

與此同時,十七裏鎮的蛇王突然毫無理由地下了一道命令,不許任何人再拜太歲。

在野狐鄉一帶,蛇王的話不說是聖旨,可也差不多了。

當地人傳說他有一種特殊的神通,能聽懂鳥獸蟲語,連蚊子都是他的斥候。只要他想,被窩裏的私房話也別想瞞過他老人家的耳朵——不過這當然是以訛傳訛,就算蛇王真能聽得懂蚊子說話,恐怕除了“叮你叮你”也聽不見別的新聞——蛇王只不過是狗腿子眾多,在野狐鄉的大街小巷中設了百十來個監聽法陣而已。

總之,蛇王說了不讓拜,百姓們再不願意,也不敢違抗。命令一下,他們立刻就連私下口頭祈禱都不敢了;蛇王不讓留太歲神牌,一夜之間,十七裏鎮——乃至於整個陶縣的太歲神牌都幾乎銷聲匿跡。

而在徐汝成的提心吊膽中,那神秘的轉生木神像毫無變化。

狡猾的邪神將他用過就丟,再也不找他說話了。

太歲說自己是“樹精”,不完全是誆那棒槌。

他確實生於轉生木,自從意識萌芽,就一直被困在其貌不揚的神像裏,每天對著蛇王那張看著就來氣的醜臉。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說不好自己算死算活,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大部分時間都迷迷糊糊的,偶爾夢見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不等他看仔細,便又泡影似的消失。

在大宛渝州的時候,蛇王常領著一幫大傻子“嚶嚶嗡嗡”地沖他頂禮膜拜,他們叫他“太歲”。

他無端討厭這倆字,可是討厭也沒用。後來別人老這麽叫,他也習慣了,漸漸將“太歲”當成了自己的名。

渝州兵荒馬亂,太歲被困在木頭裏,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後來那些拜太歲的人開始時興將轉生木刻成神牌,掛在家宅和自己身上。

神牌們似乎跟他有感應,漸漸的,太歲發現自己的“神識”能順著神牌“流”到那些人身上,嘗一嘗做人的滋味。

做人的滋味不怎麽樣——渝州雖是大宛屬地,但與楚國只一江之隔,飲食習慣更像楚人,愛下重鹽重料,尤喜腌物。太歲被迫與他們“同甘共苦”,剛開始還新鮮,沒幾天就被各種腌料熏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