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平蟬(三)(第3/4頁)

這時,假儀人才陡然意識到,蛇王原來一直聽不見他供奉的太歲的“神諭”。

供奉多年的邪神居然真能顯靈,顯靈的第一件事就是幫著外人弄死他,這是什麽離奇的因果報應!

信徒聽不見的“神諭”道:“就說‘冒牌貨,太歲降罪了’。”

假儀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太歲方才說的一直是本地那種宛楚雜交的土話,罵起大街尤其地道,以至於他竟不知不覺中放松了警惕,甚至回起嘴來。

可這幾句話卻是字正腔圓的金平官話。

“順著這條密道一直走,能找到他私藏寶物和靈石的地宮,那地方我沒去過,但估摸著地方夠用。”太歲森然道, “夠一把火送他上路了。”

假儀人沒聽,雙手一緊,他手中砍柴刀的刀光大熾,直接將蛇王一分為二,劈開了靈台。

死得透透的。

太歲“嘖”了一聲:“無趣。”

假儀人殺了蛇王,喘了幾口粗氣,隨後取出一支哨子,湊在嘴邊用力吹了幾下,哨子沒有聲音,只有帶著特殊物品的人才能聽見。

通知了外面的同伴“得手,快撤”,他將蛇王的屍體從墻上解下來,拿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布”,蓋在屍體身上。

那布落在人身上立刻融化,下面蓋的蛇王屍體變成了假儀人的樣子。假儀人端詳片刻,又上前將屍體身上的刀傷捏上,用手指尖在屍體頭肩部畫了幾筆。

刀傷消失,屍體頭頸處多了野獸抓咬的痕跡,看著就像被猛獸啃掉了腦袋。

隨後假儀人又拿出另一張蟬翼,披在自己身上,一轉身,他就變成了蛇王的模樣。

“啊,”冷眼旁觀的太歲說道,“原來你不單是來報私仇的,胃口不小啊,還挺敢想。”

假儀人態度恭謹了不少,自報家門道:“晚輩徐汝成,敢問前輩與我有何淵源,為何知道我老家乳名?”

太歲半晌沒回答,他好像真的是一棵老樹,被太過久遠的回憶卡住了。

直到徐汝成以為他不在那神像裏了,耳邊才又響起那邪神的聲音:“聽阿花說過,猜的。”

徐汝成驀地擡頭。

太歲輕聲道:“所以阿花已經死了嗎?”

“你……你怎會知道她?”

“唔,見過一次。”轉生木裏的邪神聲音低了下來,聽得人跟著他起了倦意,“我睡太久了,除了那醜八怪偶爾能吵醒我一會兒,也就是你……你身上那醜絡子把我叫醒的。”

徐汝成從懷中將那絡子取出來:“這是她被那些人賣給邪祟的時候,她娘偷偷撿回去的——阿花是凡人,至死也沒接觸過玄門。她也……不是什麽國色天香,前輩為什麽會記住她?”

“不記得了。”邪神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道,“老夢見她。總覺得她求我點什麽事,我還沒給辦。”

他說著打了個哈欠,聲音越來越含糊:“那可能就是報仇吧,一夢見她我就睡不好,現在可算辦完了……”

“等等,前輩!”徐汝成一步上前,單膝跪在那神像前,“你剛才說過‘好好的大姑娘圖什麽,怎麽看上你的’……前輩,阿花生前對你說過什麽,前輩?”

神像再沒有聲音了,徐汝成低頭一看,只見分明是同一個木雕,方才那詭異神秘的氣息卻驟然消散了,這會兒只剩塊木頭。

“前輩?”

徐汝成等了好久,又試著把絡子掛在木雕上。

但這次沒有回音了。

他披著一身蛇鱗疤,跪坐在地上發了會兒呆,聽見密道裏傳來人聲,料想是邪祟的同夥來了。只得小心地將雪青絡子收起來,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去應付那些人。

“天意吧。”他想,將自己肩頭的傷捏成刀傷模樣,一直拉到脖頸——這樣一時半會就不用說話了,以防露出破綻——隨後他躺倒在地,將神像請了起來。

沖進來的邪祟大呼小叫地跑向他們的“蛇王”,連人再神像一起擡走了。

徐汝成假裝重傷,深夜一幹閑雜人等走了,陪護的煙雲柳也迷迷瞪瞪了。徐汝成這才悄然釋放出一點迷香,煙雲柳一聲不響地栽了下去。

徐汝成看了他一眼,從芥子中掏出一塊很小的玉咫尺,在上面寫道:“蛇王已死。”

片刻後,咫尺上的字消失了。

對面回道:“已通知其他弟兄,會配合你。”

徐汝成松了口氣。

便見咫尺上字跡又一變:“先人可瞑目了。”

徐汝成盯著那行字呆了許久,嘴唇微微顫動了起來——白先生記得他因何入門的。

潛修寺送走了弟子,就越發幽靜起來,是個理想的清修處。

五年多,新修的丘字院裏竹與樹已經長了起來。

稻童在院裏打掃著落葉,北屋的靜室中,一雙眼睛悄然睜開,看向眼前展開的“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