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平蟬(二)(第2/3頁)

一邊說,他一邊不動聲色地在銅錢上做了手腳。

孝子一聽,還有拿這玩意過癮的,那敢情好。

再看那儀人,雖然邋裏邋遢,露出來的眉目卻頗為齊整,而且長了一身好肉。大孝子於是美滋滋地把紅包收了回來,順勢在儀人筋骨分明的手上摸了一把,認為此人連手背上的月牙疤都充滿男子漢氣,“嚶嚶”啼道:“哎呦喂,那咱哥兒倆真是同病相憐啊!”

這位大孝子以前是個小旦,唱得如何不曉得,相貌當真不壞。他是男生女相,比女還女,花名叫做“煙雲柳”。

蛇王好色,葷素不忌,尤其愛不葷不素的,見了他便喜歡,聽說他花名,更是大呼有緣,當場拍板收在身邊——“煙雲柳”是楚地民間對轉生木的稱呼,蛇王不知為什麽,對轉生木情有獨鐘,據說私底下還供奉了一尊轉生木雕的邪神像,說是他開運之物。

煙雲柳因此成了蛇王面前的紅人,人都稱其為“柳娘娘”。

柳娘娘得寵好幾年,錢有的是,人還是很摳。頭天老父出殯的儀人還回來的紅包,他也不嫌晦氣,隨手將錢收進自己荷包,第二天照例進仙宮伺候。

進宮前,他先深吸了口氣——就蛇王那副尊容,半夜睜眼一看能嚇掉人魂。煙雲柳平時跟在蛇王身邊,見那些遠道而來的“仙尊”各有各的神通,也各有各的嚇人。容貌還在其次,世上沒有榮華富貴蓋不住的醜臉,再說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也習慣了,可仙尊們的“醜”不一樣,個個帶著非人的氣息,煙雲柳老覺得自己是在伺候一條會說人話的四足蛇。

他熟練地調整好心態,端了端鬢角,擠出笑臉,款款地往裏走去。

一縷微風掃過他的衣襟,在他腳下踩過的路上烙下隱形的標記。

是夜,無星無月。

仙宮中巡邏的剛換完崗,門口的凡人守衛只聽“嘩啦”一聲鈴響,頓時仿佛被攝去魂魄的人偶,一動不動了。幾條人影悄無聲息地落下,正是給煙雲柳他爹出大殯的儀人一夥。

幾個刺客徑直越過直眉楞眼的守衛潛入仙宮,為首的“儀人”從懷中摸出一張符咒打碎在半空,地面多了一排若隱若現的腳印。他朝同伴打了個手勢,順著腳印飛掠進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摸到了仙宮主殿。

主殿裏香霧裊裊,充斥著鶯歌燕語,“儀人”伸手探入懷中,抓住了一根打了一半的雪青色絡子,閉了閉眼。

同伴安慰似的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

“儀人”咬牙定定神,將靈感全附上雙耳,凝神細聽。

主殿裏一個醉醺醺的男聲正高談闊論:“……南邊這兩年去不得,緩一緩吧,玄隱繃著弦呢。老太明晚年入了邪道,弄得到處民不聊生不說,還在東海搞出了大事,當年那陣仗啊,嘿,你們都沒看見!要不怎麽說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呢,本座這點家底都是那會兒攢下的……”

蛇王在自己的地盤上擺宴,連遮都不遮,袒露著一身蛇皮,他在賓客們湊趣聲裏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酒嗝,乜斜著眼望向舞池,指著最水靈的一個舞女道:“你過來。”

琴聲一下停住,那小舞女嚇了一跳。

煙雲柳忙在蛇王身後沖她使眼色,教她笑。小舞女看懂了他的臉色,戰戰兢兢地露出個僵硬的笑容上前福了福,不等說話,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了過去。

她只覺自己貼在了大蟒蛇身上,近距離地看清了蛇王那張可怕的臉,她難以抑制地哆嗦了起來。

“抖什麽?”蛇王輕輕地捏起她的下巴,陰惻惻地貼著她耳朵說道,“你剛才跳舞,一次頭也不擡,怎麽,嫌本座相貌醜陋啊?”

小舞女抖得更厲害了,本能地閉上眼。

那冷血動物一般粗糙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皮:“見了本座真容就閉眼的蠢女人,你知道她們後來都怎麽……”

他話音沒落,就在這時,一道雪亮的刀光劈開了主殿門,小舞女一聲憋在喉嚨裏的尖叫終於劃破了靡靡的琴聲。

“大膽狂徒!”

從天而降的刺客讓席間一幫醉醺醺的妖魔鬼怪集體醒了酒,煙雲柳見勢不妙,二話不說鉆進了桌子底下。

只見這幫刺客居然也不是凡人,一時間屋裏仙器符咒交映,慘叫與怒罵齊飛。

煙雲柳小心翼翼地從桌子底下冒出個頭,正見蛇王對著為首的刺客噴出一口白煙。那白煙他可記得,之前有個膽敢在蛇王面前哭的小丫頭就是被這一口煙噴掉了半張臉,五官都融了!

卻見那刺客悍然不懼,從懷中抽出一把沒有刀柄的砍柴刀,手心在刀刃上一抹,頓時激發了刀背上的符咒,刀風 “嗚”地一下將那吃人的白煙劈開,直取蛇王。

那人手背上有一道月牙疤——他頭天剛摸過!

這不是那不靠譜的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