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龍咬尾(十七)(第2/3頁)

“王爺,”白令頓了頓,將聲音壓得幾不可聞,“我知道您在想什麽,但您只是懷疑,並沒有依據啊。”

莊王沒回答,沉默半晌,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剛才夢見,他在求我救他。”

白令說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殿下, ‘那裏’不能提,您知道那地方一旦暴露,大宛非變天不可,那就沒有寧日了。”

莊王將頭扭向窗外,窗口上的青瓷尺素魚隨風輕輕地擺動著,沒掛出去幾天,魚身上已經落了一層灰。

青瓷魚成了泥鰍,周楹眼睛裏掛上了血氣。

一陣風吹過來,土腥味翻起,烏雲終於蓋住了日頭。

“嘩啦”一聲雷鳴,山雨砸在了潛修寺的密林裏。沒帶傘的弟子們紛紛抱頭鼠竄,到處找稻童要傘。

熱心腸的常鈞叫道:“子明,士庸借到傘了,一道啊!”

姚啟目光落在與他勾肩搭背的奚平身上,瑟縮了一下,飛快地搖搖頭。

“哎,快走了。”奚平拉了常鈞一把,刻意沒看姚啟。

他這些日子把子明兄折騰壞了,最近發現打聲招呼對方都要哆嗦,於是自覺躲遠了點。

奚平只利用姚啟傳了一封信,摸清了姚啟那傳信仙器怎麽用以後,就讓奚悅直接偷尺素紙了。一個是姚兄一緊張就鬧病,他恐怕把人拉壞了;再一個那胡編亂造的玩意漏洞百出,也就姚啟能信,根本編不長。

奚平尋思:一直收不到家裏回信,他肯定已經告到澄凈堂了。澄凈堂沒事,支師叔會幫著圓的。

姚啟低著頭,等他們走遠,才摸向自己的後腰——那裏長了一大片紅皰,密密麻麻的,像蛇鱗。一到夜裏,就好像有細針在他皮下來回挑,難受得他輾轉反側。

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中了邪術了。

奚平根本想象不到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告到澄凈堂”對姚啟有多難。姚啟每天清晨鼓足勇氣,邁向澄凈堂的腿卻總在最後關頭拐向煙海樓。

他只好日復一日地告訴自己:再觀察一天,今天先自己查典籍,查出這是什麽邪術,等見了澄凈堂的管事師兄,也能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不然萬一不是邪術呢?

姚啟一想在澄凈堂說錯話的場景,就恨不能當場自盡。

然而他在煙海樓裏一無所獲,水皰非但沒好轉,還有繼續擴散的趨勢,往他胸腹處爬了!

家裏那邊不知是一直不下雨還是怎麽的,他寄回去的信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姚啟絕望極了。

“子明,”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問道,“我這一陣一直見你精神不濟,黑眼圈都出來了,功課心不在焉,去膳堂也不好好吃飯,怎麽了?”

姚啟繃到極致的心弦被這一句話敲斷了,都沒看清誰跟他說話,他眼淚先下來了。

“不是……你怎麽了?”只是隨便搭個話的周樨嚇了一跳,“腰?你腰怎麽了?”

仙山靈氣充裕,雞來了都不生瘟,因此壓根沒設藥堂,弟子們偶有小傷小病,一顆丹藥也就解決了。一炷香以後,周樨不由分說地把姚啟送回丘字院,掀開他的衣服看:“不行一會兒我替你去澄凈堂拿點藥……嗯?我還以為你腰扭了,這怎麽好像纏腰龍(注)?”

姚啟哽咽道:“纏、纏腰龍是什麽邪術?”

“什麽邪術?”周樨莫名其妙,“就是一種疹子,我奶娘就是生了這個出宮的,我還偷溜出去看過她,養一陣就好了。”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

周樨皺眉道:“太醫說長這種疹子的,要麽是年老體衰,要麽是思慮過重,子明,你到底怎麽了?誰告訴你這是中了邪術的?”

姚啟吭哧半天,也沒把話說清楚,最後他自暴自棄了,將這一段時間收到的鬼畫符催命函都拿了出來。

周樨挨個展開看完,越看臉上越熱鬧,最後他憤然一拍桌子,扭頭往奚平住的北屋走去。

半偶被奚平支使去煙海樓還書了——兩大升靈走了以後,奚平不但自己“活”了,對半偶的禁制也跟著松了,除了不讓他跟別人亂說話以外,偶爾會讓他跑腿打個飯還個書。

這會兒聽見有人敲門,奚平只好自己出來應,開門見是周樨,他愣了一下:“四殿下?”

“你欺人太甚了吧,奚士庸?”周樨一把推開追過來的姚啟,猝不及防地將姚啟那拿來的紙條往他身上一扔,冷冷地說道,“你最好有個解釋,不然咱們就去澄凈堂分說清楚!”

奚平毫無準備,他知道姚啟肯定不是會當面對質的人,料到姚啟會寫信回家、會到澄凈堂告狀……可萬萬沒想到這平時跟誰也不來往的姚啟會告訴周樨!

等反應過來周樨扔的是什麽東西時,奚平頭皮都炸了起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回手將門拍上,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像個牽線木偶,動作和表情生硬地中止,後退的腳步猝然刹住,打了個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