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龍咬尾(十八)

“梁宸?”閃電照亮了蘇準凹陷的眼,他難以置信地擡起頭,“梁勉之?!”

“梁宸?”支修手指一搓,傳信的字條灰飛煙滅,他一閃身從星辰海崖上消失,留下一句喃喃自語,“怎麽這麽耳熟……”

“這個梁宸梁總督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好好的仙門正統成了這樣?還有,他既然是天機閣總督,為何四月初盜龍脈要那樣迂回,直接下令青龍塔撤防不行嗎?”

金平城裏,一藍一白兩條影子比電光還快,穿透晦暗的雨幕,直撲天機閣總署。

龐戩搖搖頭:“他來天機閣是掛名的,實務不歸他管。唉,這事說來話長了,他本來是南疆的駐礦管事。”

南闔被幾大仙宗瓜分了靈石礦山,天高路遠,礦山重地要派專人看管,因此仁宗之後,就衍生出了一個特殊的外門,叫做“駐礦辦”。

“梁大人在礦上幹了一輩子,勞苦功高,本該跟我蘇師兄一樣榮養,結果前些年押送靈石路上遇襲,受了重傷,據說人可能……他一輩子無妻無子,也沒什麽願望,一說起來,只有年輕時想進天機閣沒成是個遺憾,一直念念不忘。正好那時蘇師兄要歸隱潛修寺,上面便來問我,看能不能給梁大人掛個副都統的閑職,也沒幾年了,權當是撫恤。我說梁大人是老前輩,當年礦難時還救過我,掛在我一個後輩手下像什麽話,給他掛正職吧,反正他常年閉關療傷不管事,‘問天’和‘青龍印’都在我這,正副的虛名又不耽誤我辦事。”

白令顧不上恭維龐都統辦事講究,追問道:“這麽說,他到天機閣之後就一直閉關療傷,沒露過面?”

“嗯,是,我就剛來時見過一次,形銷骨立的,看著都快不行了。”龐戩道一聲“得罪”,探手將化成紙的白令捏在手裏,帶他穿墻進了天機閣總署最裏面的院子。

那院裏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園林,假山都粗制濫造的,草木也不修邊幅的瞎長。

然而隨著龐戩邁步進去,白令眼前一花,發現花園中竟藏著一個小世界——裏面山清水秀,花林樹海一眼望不到頭,一條小溪穿過其中,連起錯落的亭台小院。入口處一塊數丈高的山石上畫著只巨大的因果獸,正在打盹,睜開一只眼見是龐戩,就撒嬌似的將肚皮翻了過來。

白令:“這裏是……”

“我們住的地方,”龐戩帶著紙人輕車熟路地穿過花海,“總署的人間行走,來京述職的同僚都住這。”

白令一瞬間覺得有些古怪,因為這恍若仙境的“秘境”明顯是個由高明法陣撐起來的芥子,再靈秀,也是浮在那裏的鏡花水月。

不等他多想,龐戩已經身如疾風穿過大片聚居的宅院,落在溪流盡頭的山谷中。

山谷中,被風吹過來的花瓣鋪了厚厚的一層,蓋住了久無人走的路,墊起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離群索居。

龐戩朗聲道:“屬下龐戩,有急事求見梁總督!”

奚悅在大雨中狂奔,緊緊地捂著懷裏的木頭塊,那木塊上竟有一個三等銘文字,是他方才借著還書,從煙海樓的避火木柱上取下來的。

銘文字的位置和形狀,奚平分不同的時間考了他六次,謹慎到了極致,確保他絕對不會記錯。即使這樣,方才他偷銘文的時候,奚平還不放心,通過馴龍鎖一直看著他。

銘文是一種絕不能亂動的東西,奚平從小到大闖過那麽多禍,他三哥都沒跟他翻過臉,唯一一次氣到動手揍他,就是他十四五歲時候把莊王府的一塊銘文摳了。

那回連王府的神秘暗衛都給驚出來了。後來那位暗衛大哥告訴他,家具建築上的銘文因為要拆卸,所以有個特殊的設計,叫做“活動銘”,是最後裝、最先拆的一塊,也是整段銘文中唯一一塊能被凡人摳下來的。

卡上活動銘,銘文立刻生效。

奚平運氣好,避火銘文是三等銘文裏最安全的,單顆的活動銘忌諱也不多。

奚平親手拿過,這才敢讓奚悅去煙海樓“借”一顆,以備不時之需。

奚悅在他注視下順利拿到了銘文,回程路上,奚平剛囑咐完“千萬收好,別讓火絨盒碰到銘文”,馴龍鎖那頭就來了客,奚平說了句“等會兒”就去應門了,這一等就再沒了聲息。

半偶莫名生出不祥的預感,不由加快了腳步。一路從煙海樓的山坡上跑下來,老遠看見丘字院的石墻,馴龍鎖裏突然傳來奚平急促的聲音:“回來,快!”

奚平眨眼功夫冷靜下來:“前輩,咱倆有什麽事一會兒再說,你先把他們仨打發走,好不好?”

太歲不理他。

奚平又說:“一碼歸一碼,讓這仨壞事精繼續糾纏,對你對我都沒好處。就算是姚子明也不是什麽無名無姓之輩,何況還有四殿下。我反正是誰也賠不起,你碰壞了一個,以後就算奪了我的舍,也別想用我的身份混進仙門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