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半歌(終)(第2/4頁)

一張玄隱山的征選帖能讓王孫們搶破頭,白令還是頭一次聽說有把人往下撤的,當即一愣。

莊王低聲說道:“在金平,有個三災九難我還能替他擋一擋,進了玄門就真鞭長莫及了。我就這麽一個兄弟,他哪怕再……”

他說到這,意識到自己從“只有這麽一個兄弟”開始就失了言——這樣說,把宮裏一眾真龍所生的龍子皇孫置於何地了呢?遂住了口,將後面一句“他哪怕再晚生十年”咬了回去,只略一停頓後說道:“自家人自家知道,他也不是什麽良材,侯府也不少他一雙筷子,不用求那些擔不起的‘大造化’。我舅舅心裏也有數,你只管去辦吧。”

第二天一早,仙使進京的消息果然炸了鍋。

頭天夜裏所有的動靜立刻都有了解釋——那可是支將軍啊!

支將軍下凡,別說聖廟鳴鐘、龍脈驚起,就是九龍柱上的真龍扭成麻花都不新鮮!

一時間,坊間的謠言跟雨後的筍一起往外滋:有說自己那天晚上親眼瞧見祥雲的;有說仙使車駕經過自家後門,枯了十年的老樁子長了芽的;還有人說自己碰見了微服的仙使,聞見仙味立去了沉疴的!

撞仙的地點包括但不限於餛飩攤、點心鋪、茶樓酒館豆腐行……可見支將軍不光包治百病,還是個幾天之內吃遍了金平的飯桶。

沸沸揚揚的謠言一傳,龍脈無端動蕩的事倒是給遮過去了,金平城宵禁黑不提白不提地解開,城內升平的歌舞跟城外隆隆的蒸汽機又合上了轍。

畫舫渡口唱歌的屍體也只說是被仇家下藥,和下毒殺人一案脫不開幹系的醉流華徹底關了門,鑒花會的熱鬧好似一場煙花。

開時滿江紅勝火,火完只有灰。

“那些拿了鑒花柬的,回去也不敢聲張,”龐戩對正在查看備選弟子名單的支修說,斟酌片刻,他又問道,“師叔,放任那些人胡說八道,遍天下傳謠,會不會對您聲名有損?”

不錯,那些吃了一百個館子的謠言,有一多半是支靜齋自己造的。

“總比讓他們傳龍脈動蕩好,弄得百姓人心惶惶不說,對陛下也不好。”支修說道,“聲名……我要那完璧似的聲名幹什麽使?摔地上的時候響聲脆嗎?”

他手裏拎著根小狼毫,一邊說,一邊用筆杆順著名單挨個劃過,點到誰,紙面上就自動浮出此人面貌、族譜以及是否有過劣跡。

龐戩瞄了一眼,見支將軍的筆杆點到一個“趙文宏”上,名字旁邊浮起一張挺端正的青年面孔,人像下浮出小字,注明此人是寧安趙氏的嫡系子弟,年歲多少、父母何人、某某仙尊多少代孫之類。

然後最末尾有一句:酒醉淫辱庶妹,女不敢言。

龐戩:“……”

這是什麽鳥人?

支將軍雖然是武將出身,但可能是多年修行的緣故,他脾氣很溫和,乍一看,就像個平平無奇的書生。這形象無論是與傳說中的大英雄,還是仙門的升靈峰主都大相徑庭。

直到這時,龐戩才意識到升靈為什麽是“九霄雲上人”。

龐都統在天機閣裏混了小一百年,除去他在外地公幹沒趕上的年頭,也接待過五六位仙使了——築基後期、乃至於築基大圓滿的也有,從未見識過這樣的手段。

凡人一生功過善惡,不管什麽陰私、什麽“天知地知自己知”的事,在支將軍面前都成了透明的,只要他想知道。

他好像就是那個目睹了一切的“天”和“地”。

支修隨手將“趙文宏”的名字劃掉了,問道:“天機閣裏有趙家人嗎?”

“有,”龐戩都替趙譽丟人,“我這就告訴趙師弟,讓他自己回家看著辦。”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支將軍就將原本的征選名單劃掉了將近一半:“還有預備人選嗎?”

“師叔,”龐戩在旁邊看著都覺得觸目驚心,忍不住道,“您不覺得……藏汙納垢嗎?”

“有些確實不像話,”支修十分平和地就事論事道,“有問題的我都勾掉了,好在都是世家子弟,不難查也不難找。該誰管,一一處置了就是。”

他說著擡起頭,修長的鳳眼好似一雙平湖,不偏不倚地映著美醜,不驚也不怒,讓人看一會兒,心裏就跟著安靜了下來。

龐戩沉默片刻:“是,備選名單同僚們應該都整理了,師叔容我去找。”

一會兒工夫,趙譽呈上了備選名單,沒敢多說,灰頭土臉地回家收拾不肖子孫去了。

支修勾勾點點,很快將三十人的終選名單列了出來,遞給龐戩:“後面不用看了,今年就這些吧。”

他話音剛落,就見有個藍衣進來說道:“師叔、都統,那天偷襲青龍塔的邪祟被抓到以後就都自盡了。安樂鄉裏的幾個即便當場沒死,也沒能挨過一次搜魂,咱們只審出了一鱗半爪。這些人平時用‘轉生木’做的仙器傳信,聯絡時不用真名,參拜的邪神名喚‘太歲’。具體情形已經整理成冊,請師叔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