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歌(二)(第3/4頁)

奚平探頭看了一眼,見木盒裏放的是一角殘卷,只有半尺見方,破破爛爛的,心說:這什麽玩意兒,染缸裏腌過的爛抹布?

可是人間行走趙衛長見了這塊“抹布”,卻用了吃奶的力氣,才沒讓心裏的驚濤駭浪露出端倪來,因為過於屏著,他的聲音壓得有點發緊:“浮山海市圖。”

莊王好整以暇地笑道:“書畫一道,我只知皮毛,畫也只得了這麽一角,實在看不出真假,聽說尊長有一枚‘觀瀾’,可以去假還真,還請尊長品鑒。”

趙譽眼角微跳,沉默地伸手一撚,戴上了他那枚水玉扳指。水玉珠才剛靠近畫布一臂遠,就發起柔和的白光,迫不及待地宣布,這畫再真也沒有了。

“看來沒上當,好懸,要真是假的,今天可算在尊長面前丟人現眼了。”莊王說完,又吩咐下人包好,“尊長千萬不要客氣,棠華先生是我師長,您又是棠華先生的長輩,孝敬長輩是應該的。”

《浮山海市圖》因戰禍四分五裂,趙譽苦心搜羅了五十多年,至今也只得了兩角殘卷,如果是在別處遇到,他能欣喜若狂,付出什麽代價都得弄到手。

可姑且不論莊王是怎麽弄到的,趙譽之所以驚駭,是因為這張古畫是他能否再進一步、成功築基的關竅。每個修行中的半仙都有這麽一個“關竅”,那是絕密。

莊王怎麽會送他這幅畫?

是巧合,還是……

那病病歪歪的青年笑容很幹凈,似乎對那古畫的價值一無所知。

趙譽心裏驚疑不定,又實在無法拒絕那古畫殘卷。沉吟良久,他才將微微發燙的“觀瀾”水玉扣進掌中,拱手低聲道:“如此,便多謝殿下了。不知殿下有什麽可以差遣……”

“哎,”莊王打斷了他,“豈敢,不過是想和尊長結個善緣。我等能安安穩穩地住在這金平城裏,全靠仙門庇佑與諸位尊長護持呢。”

趙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了畫,起身告辭。莊王親自送到了門口。

奚平懶得琢磨這二位打的什麽啞謎,趙尊長一走,他就賴皮狗似的猴到了莊王背後,要給莊王捶背。

“一邊去,”莊王轉身變了臉,把長在臉上似的笑容往下一扒,“我禁不住你擂。”

奚平就縮回爪子給莊王倒茶:“謝謝三哥收留,三哥喝茶。”

莊王沉下臉瞪他。

大宛國姓“周”,三殿下莊王名楹,生得溫潤如玉,再加上三分病氣,怎麽瞪眼也嚴厲不起來。

反正奚平嬉皮笑臉的,一點也不怕他。

莊王審問他:“昨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

“命犯太歲,流年不利唄。”奚平捏了顆冰鎮的荔枝,剝開往嘴裏一扔,“醉流華一個姑娘,昨兒臨上台樂師出了點意外。她要唱的那曲子是我寫的,我看她為難……那什麽,也是技癢,就喬裝打扮給她搭了一出,誰知道那麽倒黴正好碰上我爹。就我們家那老爺子,自己也沒正經到哪去,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派人一路追殺了我八條街,腳皮都給我磨破了……”

莊王怒道:“成何體統!”

“誰說不是呢,”奚平一拍大腿,“撞上就撞上了,這麽尷尬,咱爺兒倆互相裝不熟不就完事了嗎?就他,非得喊那麽大聲,現在弄得滿城風雨,不嫌丟人!”

莊王:“……”

母舅家一言難盡,三殿下太陽穴疼。他敲了敲木椅扶手,讓人上了溫水,將趙衛長給的紙符化入水中,按著奚平喝了。

“唔唔唔我自己來……嚯……好家夥,這什麽味兒啊?這符可別是撕草紙畫的。”

莊王:“再胡說八道,就拿草紙塞你的嘴。”

奚平忙摸了把蜜餞,先塞住自己的嘴,讓草紙無處可塞。

莊王瞪了他一會兒,眼眶都酸了,目光也沒能洞穿那小子三尺厚的臉皮,只得無奈道:“剛沒聽說仙使將至麽,你可消停幾天吧。這幾天給我好好在家待著,不想念書就睡覺,不許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

奚平把果核一吐:“大選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也是侯門之子,又適齡,怎麽和你沒關系?” 莊王正色下來,喊了他的字,“士庸,不小了,自己的前途也該上上心了!”

“侯門也有金門檻和木門檻,咱家那不是打龍王廟租來的‘水門檻’嘛。”奚平滿不在乎道,“三哥你別快寒磣我爹了,他也那麽大歲數了,給他留點臉面。”

永寧侯的門檻“水”,這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先帝年間,大宛世家勾連,外戚成災,一度鬧得朝中烏煙瘴氣。當今天子是個鐵腕的人物,繼位後隱忍數年,一朝撥亂反正,將幾大外戚削了個祖墳開花,差點連親皇後也廢了。

宮裏不少貴人出身高貴,多少吃了娘家的掛落,就這麽著,陰差陽錯,讓奚氏脫穎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