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時約(第2/2頁)

韓拓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拎著顧嬋背上衣衫將人提到膝上放好,摸著她手腳關節問:“疼嗎?”

顧嬋搖頭。

看來沒傷著,為了穩妥起見,韓拓又問:“那覺得身上哪兒疼嗎?”

顧嬋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著右頰:“璨璨臉上疼。”

她白瓷般的小臉上鼓起紅腫的指痕。

韓拓吩咐徐高陸取來藥膏,細細地給她塗上。抹完擦手時,才發現她拱在他懷裏睡著了,兩只小短手緊緊圍在他腰間。

因有了剛才的經驗,怕她再摔一次,所以韓拓沒把她放回座位上,就那麽放任她摟著自己。

初時,韓拓很不習慣這樣肢體接觸的親近,他是宮人帶大的,對於別的孩童來說稀松平常的摟抱撫慰,他從未得到過。

不過,小姑娘身嬌體軟,還帶著果子般的芬芳,如蜜桔鮮美,又如枇杷甘甜,令人神怡,他也就慢慢地不再抗拒,反而伸臂虛扶在她背後,以免她被顛下去。

夜宿驛站,自是安排丫鬟為顧嬋洗澡,哄她睡覺,可她哭鬧不休,韓拓聞訊過來探視,顧嬋一見他就抱住他腿不撒手,哭得嗓子都嘶啞了。

丫鬟們也跟著哭,跪了一地請罪,連連解釋並沒有對她不盡心、不周到。

小孩子鬧起脾氣,根本沒有道理可講,最後是以韓拓答應陪她洗澡,還要陪她睡覺,總之是一步也不能離開她,才作罷。

三日後,永昭侯三子顧景吾追上大隊,來將女兒接回。

顧嬋見到爹爹很是開心,待清楚了跟著爹爹走,就得和這個長得像姨丈的哥哥分別,撅著小嘴糾結不停,她兩邊都不舍得,左右為難,想不出辦法,一著急就掉眼淚,賭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韓拓已經是個很稱職的“保姆”了,自動自覺去哄:“璨璨還小,小孩子都要和父母在一起。”

顧嬋聽得明白,卻不甘心:“那我長大了可以和你在一起麽,到時候你再陪我睡,給我講你打仗的故事。”

韓拓知道她什麽都不懂,耐著性子解釋男女有別,等她長大這樣更不適合。

小姑娘出奇的執著,一定要他想出辦法令這樣的陪伴合情合理。

“我懂成親呢!”顧嬋開心極了,“姑姑同姑丈也是成親呢,他們還交換了聘禮和嫁妝。”

韓拓記得永昭侯府年底時辦過喜事,想來她人雖小,卻也不是那般懵懂,終於松一口氣。

誰想,她摘下雙丫髻上簪的珠花塞給他,咯咯笑著,奶聲奶氣道:“這是我的嫁妝,是爹爹從摘星閣裏買給我的呢。你要還我聘禮。”

韓拓楞了楞,揉著額角,顧景吾已派人過來催過兩回了,再拖下去不成事,為了哄走她,他只好取下隨身佩戴的白玉觀音墜,掛在她頸上,學著她的腔調:“這是我的聘禮,也是我爹爹送的,你要收好了。”

顧嬋心滿意足地隨著父親離去,車輪轆轆中,韓拓睜開眼睛,唇角仍噙著笑意。

晨曦穿透破子欞窗,溫暖地照進殿內,他懷中已空,顧嬋裹緊鬥篷隔著火堆睡在對面。

他輕輕地走到她跟前蹲下,愛憐地撫摸她睡得紅撲撲的小臉。

韓拓生母早逝,父皇為了補償,對他很好,可越是這樣寧皇後就越是忌諱他。

有時候他覺得好笑,一個連外家都沒有的皇子,居然也能被東宮嫡系當做威脅。但皇宮中趨炎附勢之輩太多,跟紅頂白如同吃飯睡覺般平常,即使皇後是毫無道理的猜忌,也不妨礙眾人隨之對他冷落欺侮。

大殷的皇子不論封王早晚,皆在大婚後才會離宮開府,百來年間俱是如此,唯有他初獲戰功之後,寧皇後已容不下他繼續留在宮中,婚事無人提,卻不妨礙他十五歲封王建府,十六歲便遠赴幽州就藩。

韓拓不會傻到把五歲孩子的許婚當真,眼前的姑娘顯然也早已將往事忘記。

但事情那樣巧,他怎樣也想不到竟能再撿到她一次。

一想起她坐在雪地裏稚弱無助的樣子就覺得有趣,荒郊野地裏,從馬車上脫難下來,居然連包袱和銀兩也不知道拿,只知道緊緊抱著個沒有用處的手爐。

再想,卻感動於她對母親的一片心意。

他也想要一個人,會為自己的安危憂心,甚至會不顧一切的努力。

他不需要她真的為他做什麽,他只是想要那樣一個人在身邊。

一個人獨行太久,他早已習慣,並不覺孤寒,可趨近溫暖是人的本能,顧嬋便是那冰冷的京城裏令他懷念的最後一點暖意。

這一次,他不打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