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枕函香

顧嬋驚呼一聲,轉身往回跑,有人比她動作更快,從背後捉住她,抓住她肩頭的衣服像老鷹捉小雞般將她拎起。

韓拓已步出大殿,大氅被北風吹鼓,更顯得他身材頎長,身姿挺拔,翩然若仙。

眾人迅速向他圍攏過去。

紛亂的飛雪中有更多人影在晃動,手持兵刃身穿黑色戰袍的兵士從四面八方湧來,瞬間將蓑衣人圍堵。

這場突變令人措手不及。

顧嬋從裝扮上認出那是韓拓旗下的玄甲軍,是皇上允許藩王擁有的近衛,可由藩王自行招募,是他們的心腹,也是他們的死士。韓拓攻陷京師時,帶入皇宮的就是這一支隊伍。

那腔調奇怪的,不流利的漢話再次響起,語氣裏帶著不曾掩飾的憤怒:“中原人,狡猾,陰險,靖王,這是你設下的圈套。”

韓拓嗤笑:“烏爾術,你從曲阜開始,暗中跟蹤我至此處,打算做的事情又光明正大在哪裏?”

烏爾術對他的話不以為然,理直氣壯道:“我要取你人頭,祭我父兄、還有我韃靼在擒孤山戰死的數千勇士。”

韓拓語氣更加輕蔑:“在戰場上打不贏我大殷將士,就只會出暗殺這種下三濫招式?不怪得被你二王兄搶去汗位。”

顧嬋聽著他們的對話,與韓拓相遇後這一天兩夜的事情串聯起來,有什麽在腦海呼之欲出,似乎將要觸到謎底,但她來不及細想,冰冷的刀鋒已抵上頸間。

烏爾術不受激,陰測測道:“廢話少說,叫你的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則我便殺了她。”

韓拓站在大殿前的石階上看過來,目光比刀鋒還冷:“你還是殺了她吧,左右不過雪地裏隨手撿來的玩意兒,沒什麽值得稀罕的。”

顧嬋不可抑制地顫抖,這樣的結果並非意外,他們不過相識一日,自然比不上與他出生入死的親信重要,也沒有資格讓他為她將自己至於危殆之中。

威脅不起作用,烏爾術拎著顧嬋將她轉過,從頭到腳地打量她,似乎在衡量韓拓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不過一刻松懈,已有冷箭破空而來,狂呼的北風遮蓋過箭聲尖嘯,毫無防備地,烏爾術被長箭穿胸而過。

他跌倒,瞪大著眼睛不可置信。

顧嬋隨之落地。

兩方人馬交戰起來,有人打算故技重施,越過重圍來抓她,幾番交手才勉強近身,到底失去耐性,明晃晃的彎刀舉起作勢劈下。

電光火石間,一個身影擋在顧嬋身前,她尚未看清來者何人,已被他攬在懷中,鼻息間充盈著熟悉的、韓拓的味道。

韓拓抱著她幾個騰躍,安全的回到大殿之內。

“能自己站著嗎?”他在她耳邊問。

顧嬋點點頭,接著便被他放下地來。

她受驚不小,落地時腿有些發軟,一時站立不穩,幾欲摔倒,慌亂中手攀上韓拓肩頭,只覺觸手濕熱,收回一看,竟然滿手殷紅。

顧嬋往韓拓肩上看去,黑色的大氅染血也不顯顏色,但能看出狐裘沾濕:“你受傷了?”

她想起適才那從高處劈落的彎刀,最終竟由他替自己擋去災禍。

“不緊要。”韓拓淡淡道。

不過片刻功夫鮮血便滲透了層層厚重的冬衣,怎會不緊要?

顧嬋執意要為他裹傷,衣衫一件件褪下,露出男人結實的手臂,還有肌理分明的胸膛。

傷口在左肩下一分之處,皮肉翻卷,猙獰可怖。

顧嬋心中酸澀,比自己受傷還要難過,淚花在眼中打轉,她死死咬住唇不準它們落下。

傷處鮮血汩汩地往外冒,手帕才敷貼上去便被浸透,換一條又是如此。

韓拓看她慘白著小臉,抖手折腳的模樣,心知她未見過這種陣仗,便叫她不要再管。

門外打鬥聲已停,雙方人數太過懸殊,不過一盞茶時間已分勝負。

近衛長李武成帶了數名近衛進殿,順理成章接手為韓拓療傷。

顧嬋依舊試圖幫忙,可他們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她插不上一點空档,什麽也幫不上,最後只能孤零零坐在角落裏垂淚。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後倦極,伴著木柴噼噼啪啪地燃燒聲,迷迷瞪瞪地盹著了。

醒來時近衛們已經不在,大殿裏又只剩下她和韓拓兩人。

韓拓閉著眼,背靠神案,隨意的坐在地上,肩膊處已包紮妥當,裹傷的白棉布巾子上仍見得到血水滲出。

顧嬋以為他睡著了,可她輕輕一動,他便睜開了眼。

“過來。”韓拓喊她,順手拍了拍身側的蒲團。

顧嬋小心翼翼地走近前去,拖著蒲團向後斜退,繞過火堆坐在韓拓正對面。

兩人隔火相望,一時無話。

韓拓未將上衫穿回,大喇喇袒.露著上身。

顧嬋不敢多看,低下頭去。

靜默一陣之後,韓拓開始講述今晚之事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