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理學一派

李玄都不再客氣,擡起一掌,從他掌心躍出一個如同米粒大小的黑點,然後這個黑點急速放大,轉眼間已經有雞子大小,仿佛一個漩渦,深不見其底,瘋狂吞噬周圍的一切光明。

李玄都吸取上次教訓,避免沒有任何間隙地連續兩次使用“太易法訣”,直接用出第一重“太易法訣”。

儒門中人見此情景,無不變色。

李玄都將手中的黑球向上一丟,就見這顆黑球直接炸裂開來,將天幕染成了純粹的黑色,不見碧空霞光,濁氣上升,清氣下降,天在下,地在上,天翻地覆,陰陽倒錯,強行改變天時。

這種變化實在太過明顯,讓人立時察覺出不同,許多境界修為不高之人,只是覺得渾身上下驟然一冷,似是突然從夏日來到了深秋,而上三境之人卻可以清晰感知到,此時此刻,天地元氣隔絕,地氣陰氣上升,有大陣守護的宮城也就罷了,整座外城仿佛變成了一座孤島。

這一幕,無疑讓人想起當年地師攻打大真人府時的景象。

如今的李玄都,較之當年還未渡過一次天劫的地師徐無鬼,已經不遑多讓,若是算上各種外物助力,甚至猶有勝之。

不必龍老人吩咐,包括三位隱士在內,眾多儒門之人紛紛退後散開,只剩下龍老人獨自站在原地。

李玄都橫臂伸手,從虛空中一寸一寸地抽出“叩天門”,劍身上生出種種天象變化,日月東升西落,山河滄海桑田,草木枯榮變化。

就在此時,天生異象。

漆黑的天空中綻放出無數炫目的雪白光亮,光與暗相互交織,構建出一幕支離破碎的斑駁景象。

李玄都擡頭望向天空,視野中除了光暗交織的黑白畫面,還多出了九輪曜日。

以帝京城為中心,九輪曜日圍成一個圓,整齊排列。

片刻後,“太易法訣”的氣息和白光一同消散退去,天地重新恢復清明,只剩下九輪曜日仍舊懸於當空。

李玄都有些明悟,這也許就是龍老人用以對付秦清的手段了,也是儒門最後的後手。

龍老人上身微微前傾:“恭迎諸位先賢。”

在危急存亡之際,儒門以徹底毀去一件仙物的代價,恭請聖人顯聖,諸位先賢隨同聖人降世。雖然並非本尊現身,只是一縷神念所化,沒有長生境的修為,但氣勢也極為駭人。

九輪曜日的光芒緩緩散去,顯化出九道身影,有高冠博帶的嚴肅儒士,也有披頭散發的狂士。

其中一人開口道:“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屈指算來,我儒門為天下訂立規矩已有一千七百余年,此乃人心所向。”

另一個披頭散發的狂士笑道:“爾等今日要改一改天下的規矩,可曾問過我等?”

李玄都以手中劍指向說話之人,平靜道:“今日我不與你們說太上道祖,也不與你們說南華道君,儒門荀卿有句名言,你們應該知道,那就是‘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盛衰興亡,乃是天地循環之理,難道儒門也要如祖龍那般,妄想千秋萬代嗎?”

九人中的高冠博帶老者氣勢最為雄渾,堂堂皇皇,仿若是坐鎮天地之間,鎮壓一切旁門左道,想來此人尚且在人世時,定然是一位名震天下的人物,縱然比不得幾位封聖之人,也是一時之人傑。

或者說,在場九人,哪個不是一時之人傑。

高冠博帶的老人緩緩開口,聲音若洪鐘大呂,響徹天地之間:“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荀卿全是法家,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

李玄都臉色一肅,恍然道:“原來是理學一派。”

儒門作為天下之主,其內部流派比道門更為繁雜,從祖龍時的子學,到白帝時的經學,再到後來的玄學、佛學、三教並行,終至今日的理學、心學。其中影響最大的四派正對應了儒門的四大聖人。

至聖先師只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由此分出了亞聖的性善論和荀卿的性惡論,有些類似於南華道君和楊朱的分歧。

起初時候,亞聖和荀卿倒是不分高下,直到理學興起,開始大肆批判荀卿,由此導致荀卿在儒門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亞聖成為至聖先師的正統傳人,也是儒門公認的第二代教主,位列四大聖人的第二位。正如從來都是南華道君與太上道祖並列為老莊,而不聞楊朱之名。

這些話正是理學一派批判荀卿之言,尤其是最後一句,直接出自理學聖人之口。

那麽此人便是出自理學一派了。

李玄都有些驚訝,此番來人竟然不是心學一派之人,而是理學一派之人,雖然心學與理學有一定的傳承關系,但也有對立之處。沒想到在此等儒門危急存亡之際,心學和理學能夠徹底摒棄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