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言可畏

在帝京城,提到姚家,大家未必就以為是禦史府,畢竟帝京城的權貴人家也不僅一個姚家。但提到禦史府,人們卻知道那就是姚家,不算帝京的頂尖權貴,也是一等權貴之家。

普通禦史和翰林一樣,算不得什麽,可都察院的堂官左都禦史卻是正二品大員,左副都禦使協理院事,是正三品大員。右都禦史、右副都禦使為外放總督、巡撫之加銜。換而言之,左副都禦使是都察院的第二號人物,地位相當於一部侍郎。

姚家小姐走丟一事,最近鬧得滿城風雨,最開始說是被拍花子給拐走了,本來許多人家是當笑話看的,畢竟拍花子怎麽能進到深宅大院之中?肯定是這位姚家小姐不守規矩,自己跑出去的,家教不嚴的名頭是坐實了。可後來的局勢就變得詭異起來,好像牽涉到什麽魔教,道門中人和儒門中人紛紛出面,嚴查城中的魔道中人,鬧得帝京城中的權貴人家也是人人自危,都看管好家中子女,不使其輕易出門。

此事的最後結果自然是魔道中人被剿滅,姚家小姐也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帝京。不過經此一事,姚家小姐算是在帝京城中出了大名,而且不是什麽好名聲。

雖然姚湘憐在此事之中是受害之人,但回到帝京後面對的並非是安慰和同情,反而是最大惡意的流言蜚語和背後議論。

這也是許多女子受了欺負失了清白之後反而不敢聲張的緣故。

有人說姚家小姐中了邪,回來後就癡癡傻傻,已經成了個傻子。

還有人說,姚家小姐根本不是被拐走,而是與人私奔,被人給賣了。

更有甚者,許多人信誓旦旦地說這位姚家小姐已經被那些兇神惡煞的魔道中人給糟蹋了,比半掩門裏的窯姐還不如,好似他們就是親眼所見,甚至是親身經歷之人。

男人嘆息世風日下,女人譏諷她自作自受。

真相究竟如何,沒人關心,人們只是借著這個由頭盡情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罷了。

換句話來說,姚湘憐的名聲徹底毀了,成了一個笑話。

至於那樁婚事,自然是沒了下文。雖然兩家是世交,但世風如此,如果真讓姚湘憐帶著這等名聲進了家門,他們也要跟著成為別人茶余飯後的笑資,還要連累家中未出閣女子的名聲,日後不好嫁人。這便是人言可畏了。

姚中丞將女兒關在家中,不讓她出門半步。

其實到了這一步,換成其他大戶人家,多半要將這個女兒活活逼死,或者幹脆是自己執行家法,以此來維護家族名譽,不使家族蒙羞。

可姚中丞就只有這一個女兒,還是老來得女,平日裏視作掌上明珠,才會將她嬌慣成這般性子,如何能下得了手?只能是將其關在家中罷了。

更讓他心憂的是,女兒不哭也不鬧,平日裏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怔怔出神,怎麽看都是萌生死志的樣子,於是他好生囑咐了丫鬟們,要看管好小姐,不能有半點松懈,千萬不能讓她尋了短見。

因為這事,他的老妻又病倒了,本就是上了春秋的人,又是冬天,這一病便看不到頭,而且人生七十古來稀,一病不起也是尋常,哪怕權貴人家也不能幸免。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姚中丞好似老了十歲,本來保養得當看著像四十多歲之人,現在看著像五十多歲的老人。

好些老友見他這般模樣,也都勸他,不管多麽舍不得女兒,為了老姚家的名聲,都得做個決斷,嫁人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只能是讓她出家做個道姑或者尼姑,也算是有個交代。

姚中丞心中不願,卻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如今道門勢大,女子出家多是奉道,也就是做道姑。此道姑不是正一道或者太平道這種可以嫁娶的女冠,而是不能嫁娶的全真道。玄真大長公主便是如此,這才被先帝賜了“玉盈法師”的稱號,並在城外修建了一座玉盈觀。

不過就算要出家,也不是隨便就出家了,總要有個師父才成。

正當姚中丞躊躇不定的時候,來了個意外之客,卻是萬象學宮的候補大祭酒施宗曦,她先回了萬象學宮一趟,然後才來帝京,所以晚到了些時日,這次因為姚湘憐的事情專程拜訪姚中丞,聽到姚中丞有意讓女兒出家之後,雖然不甚贊同,但也沒有好的辦法。

對於姚湘憐的處境,施宗曦心中滿是感慨,什麽叫舌頭壓死人,什麽叫人言可畏,今日一見,方知可怖。不過她好歹與姚湘憐相識一場,也不忍見她淪落到如此不堪境地,還是想要幫上一把,於是她離開禦史府後,因為如今儒道兩家關系緩和的緣故,又去拜訪了棲霞縣主徐婉,也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陰陽宗新任宗主上官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