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家事國事天下事(第2/2頁)

雖然紫府劍仙變成了清平先生,不再意氣用事,也收斂了鋒芒,可收斂鋒芒不等同沒有鋒芒,李玄都的心氣還在,這也是他當初大膽追求秦素的原因,哪怕他在清微宗失勢,又經歷了跌境還未恢復修為,可他從不覺得自己配不上秦清的掌上明珠。事實也果真如此,如今人人都說秦大小姐有識人之明,早早就看出了還未躍過龍門的李玄都是一條金鯉,卻從未有人說過秦大小姐看走了眼,所托非良人。

李玄都表面上看似謙恭有禮,實則內裏自有傲骨,他就是如此性格,李道虛作為師父兼養父,自然十分了解這個弟子兼養子,故而一語中的且一針見血。秦素不願也不敢當面欺瞞李道虛,只能是默認。

李道虛笑了笑:“這便是當仁不讓。聖人曰:‘當仁,不讓於師。’”

秦素站起身來:“紫府絕無此意。”

李非煙的氣息也為之一凝。

李道虛擡手下壓,示意秦素坐下,語氣仍舊溫和地說道:“弟子不必不如師,有此意也好,無此意也罷,都沒什麽錯處。”

秦素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仍舊把握不住李道虛的心思,下意識地望向李非煙。

可李非煙也只能微微搖頭,這麽多年以來,她就從未看透過這位師兄。

李道虛道:“今天說的是家事,師徒如父子,宗門如家族。過去十余年中,清微宗這個大家族中的種種爭端,皆因一件事,那便是我老了,在世之日不多,而且我不是徐無鬼,沒有再在人間停留百年的想法,一旦離世,便要一位的新的家主。可那些堂主、長老們還沒有老,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在人間繼續停留,自然要為以後考慮,將現在的權勢延續下去,不至於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所以從不去反對約束。”

“這其中的問題在於,在我的大弟子死後,沒有一個能夠真正服眾之人,直到今日的紫府站了出來。他是能與我這個老朽分庭抗禮之人,關鍵是他還很年輕,甚至他比那些堂主長老們還要年輕,再合適不過。如果我們順利交接過渡,那是最好的局面,可如果我們有了分歧,這就成了一個兩難抉擇。”

“這樣簡單的道理,紫府應該明白,只是不知他想過沒有,為什麽還有很多人站在我這個在世時日不多的老人這邊,而不是站在他那一邊?這些人就不怕在我百年之後被新主清算嗎?”

秦素臉色一肅,鄭重道:“請師父賜教。”

李道虛道:“很簡單,有些事情牽扯到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得失,正如你的父親秦清,遼東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遼東。很多時候,居其位,謀其政,便是我們,也是身不由己。最終結果如何,且看天意罷。”

說完之後,李道虛深深地望著秦素。

這話已經十分露骨直白,秦素不可能聽不明白。

秦素懂了,這是不答之答。李道虛不讓秦素把想要說的話說出口,卻也給出了回答。

至於為何不讓秦素把話說出口,為何李道虛的回答又要東扯西繞,道理也很簡單,李玄都提出的問題是真實存在的,大家都知道卻又故意回避,因為李玄都此刻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合乎道理又合乎規矩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宗門也好,朝廷也罷,都有一個不成文傳統。那便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可以廣泛議論,重要的大事只是寥寥幾人秘密決定,真正生死攸關的事情則一人獨斷。

就拿李玄都提出這個問題來說,關乎帝京和天下局勢,顯然李玄都是對的,而繼續死保謝雉是錯的。如果在道門大會上提出,三十六位真人在列,眾目睽睽之下,李道虛答是不答?若是答,又該給出一個怎樣的回答和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才能讓天下人滿意?李道虛能在天下人間說什麽一家之得失利害嗎?這就是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廣泛議論便是將事情擺在了大庭廣眾的桌面上,而李道虛說不談天下事只談家事,又只有三人在座,這便是在私底下言談,許多事情可以暢所欲言,沒有太多顧忌。

秦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