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家事國事天下事

白龍樓船,高大巍峨,這是李道虛的座船,也是一件半仙物,上可禦虛淩空,行於九霄之上,下可沉行海底,水不浸入。中可行於水上,風雨不興。

有此船在,清微宗的船隊便無懼海上風暴,前往鳳鱗州。

這是秦素第一次登上白龍樓船,只覺得滿目新奇。李非煙並非首次登船,不過上次登船的時候,這艘船的主人還不是李道虛,而是她的父親,可以說是闊別已久了。

不說甲板以下的位置,只說位於甲板之上的船樓,最頂層是李道虛的書房,最底層是客廳,二樓是一個小廳,較之一樓視野更為開闊。

李道虛登船之後,便直接來到二樓。

雖說是小廳,但還是客廳的布局。靠著北墻是一張紫檀木茶幾,兩旁各擺著一把紫檀木圈椅,東西兩向卻一溜各擺著八把配著茶幾的紫檀木座椅,椅後墻壁開窗,通透敞亮。

李道虛往正中左邊的主位上一坐,說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原本正要坐在右邊上首椅子上的李非煙隨之停下動作,站在原地。

然後就聽李道虛繼續說道:“今天我們不談天下事,也不談國事,只談家事。”

秦素心中一緊,終於知道這位未來公爹的可怕之處,當真是洞徹人心。

“若煙。”李道虛一指正中右邊的主位,“都是自家人,說的是自家事,你就坐這裏吧。”

“若煙”就是李非煙的表字,源自“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一句。因為她的名和字中都有一個“煙”字,總共兩個“煙”字,所以石無月才要稱她“煙煙”。

李非煙聽得李道虛如此說,便在正中右邊的主位上坐下了,剛好與李道虛一左一右,又以左為尊。

秦素便順勢在左邊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時至今日,家事和天下事已經難分彼此,竊以為談家事也避不開談天下事。”

李非煙沒有說話,有些不合時宜的怔然出神。

李道虛不以為忤,淡淡道:“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矣。”

秦素靜待下文。

李道虛繼續說道:“這段話出自道祖五千言的第六十三章,意思是處理問題要從容易的地方入手,實現遠大要從細微的地方入手。天下的難事,一定從簡單容易的地方做起,天下大事,一定從細微的地方開始。因此,有道的聖人始終不貪圖大貢獻,所以才能做成大事。那些輕易做出承諾的,必然很少能夠兌現諾言,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勢必遭受很多困難。因此,聖人總是看重困難,所以沒有困難。”

秦素還是有些不明白李道虛為何要這麽說。

李道虛道:“我是欣賞秦清的,他明白‘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的道理,從小處做起,由易而難,循序漸進地經營遼東,終成今日大勢。可徐無鬼和紫府二人,卻很少沉下心做這些小事,他們總是著眼於大事,希望畢其功於一役。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他們二人一味求大,注定做不了聖人。”

秦素一時間不知道該替父親秦清表示謙虛,還是該站在未來夫君李玄都的立場上接受長輩的批評。

好在李非煙終於回神,替秦素解了圍,說道:“師兄,紫府只是個尋常人,可從沒有想過做什麽聖人。”

自從李道虛和李卿雲成婚後,李非煙便理所當然地稱呼李道虛為姐夫,不過在李卿雲身故之後,李非要便又改回了以前的“師兄”稱呼。

李道虛道:“在‘為大於其細’這一點上,紫府做得不好,可在守諾這一點上,紫府卻有過人之處。輕諾必寡信,重諾則多信。如今清平先生的大名,可謂是無人不知,更為難得的是,人人都相信清平先生的信譽,只要是他許下的承諾,便如真金白銀一般,於是各方豪傑紛紛倒戈歸附,他這位道門未來大掌教,當真是名副其實。”

秦素有些尷尬,不得不解釋道:“所謂‘道門未來大掌教’的說法,其實是有些人為逢迎、捧殺紫府故意所說,紫府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都從未自稱是道門的未來大掌教……”

“可他在心底其實也是這麽認為的。”李道虛打斷了秦素。

秦素一窒,無言以對。

雖然李玄都沒有如此自稱,但也從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反而是有些當仁不讓的想法。除去李道虛、秦清這些長輩,李玄都並不認為其他同輩人比自己更有資格出任道門大掌教,正如他當初認為沒有人比他更能配得上秦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