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王庭

早年的時候,金帳汗國逐水草而居,本沒有城池,汗王所在的地方的就是王庭,王庭是一座移動的城池,相當於中原朝廷的帝京。不過在金帳汗國歷次南下的過程中,受到中原王朝的影響,逐漸拋棄部分遊牧習慣,開始修築城池。

到了如今,金帳汗王早已不再逐水草而居,而是逐寒暑而居,又稱四時捺缽制度。秋冬諱寒,春夏避暑,將王庭按照東南西北方向分為四座,正月上旬到東庭居住,四月中旬春盡之後,向北庭遷移避暑,七月上旬再由北庭前往西庭,當天氣轉寒之後,便離開西庭,前往南庭避寒。

如今李玄都所前往的這座王庭就是冬日避寒的南庭,也是距離中原最近的一座王庭,若是夏日時節,李玄都還要再走月余的路程,才能抵達避暑的北庭。而先前經過的王庭舊址,嚴格來說應是南庭舊址。

四座王庭的結構大致相同,雖然已經不再居住帳篷,但是老汗的宮殿仍舊被稱為王帳或金帳,通體金色,居於王庭正中,其余幾位汗圍繞汗王駐紮,拱衛汗王,外圍是那顏等王庭權貴,再外圍是武士、官吏、工匠、大商人的聚居區。

南庭的城外,並非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是密密麻麻的帳篷,這裏居住著沒有資格進入城內的人,魚龍混雜,十分混亂,綿延十余裏,可以算是拱衛王庭的第一道屏障,就像一條以帳篷造就的護城河。

對於這種情況,金帳人將城池內部稱作內城,而城外的帳篷區域稱作外城。

商隊可以進入內城,不過需要王庭守衛查驗身份和貨物,燕家商隊的前面還有其他的商隊,排隊等待的時間大概在一天左右。

其實在進入外城的時候,就已經有王庭騎兵對商隊進行盤查,不過進入內城區的盤查更為嚴格,也更為繁瑣,由怯薛軍親自負責。按照李玄都原本的打算,他要跟隨商隊進入王庭內城,不過現在有了月離別,他改變主意,他打算在外城與商隊作別,然後通過月離別的身份進入內城。

不過李玄都沒有不告而別,在離開之前,還是與張文鈍等人打個招呼。

當李玄都來見燕清和張文鈍時,兩人正在合計明日的怯薛軍查驗之事,對於李玄都的到來,燕清略感驚訝,不過張文鈍似乎是早有預料。

李玄都直截了當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如今已經到了王庭,接下來買賣上的事情,我也不甚熟悉,我們就此別過,來日回到遼東,我再請兩位飲酒。”

燕清望著李玄都,抿起嘴唇,神情復雜。

這一路行來,她始終對李玄都報以懷疑防備的態度,可商隊最終還是平安抵達了王庭,無風無雨,這讓她的懷疑變得很沒有道理,對此,她心懷幾分歉意,卻又礙於面皮,不知如何開口道歉。

李玄都歷經世情,可以大概猜到燕清的想法,也不與她計較,繼續說道:“燕公子,我們好歹同行一場,也是緣分。我已經從張老哥那裏知道了你的難處,雖然我與李先生並不相熟,但我在堂姐那裏還有幾分薄面。你若遇到了過不去的難關,可以去朝陽府登門拜訪,直接報我的名號,堂姐定會援手一二。”

燕清聞聽此言,大為意外,一時竟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張文鈍見自家小姐有些出神,只能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袖,同時對李玄都道謝:“多謝秦公子大恩,燕家定不相忘。”

李玄都微微一笑,抱拳道:“山高水長,我們日後有緣再見。”

說罷,他直接轉身離去。

離開商隊的駐地,李玄都穿過一條夾雜在帳篷之間汙水橫流的泥濘道路,來到他與月離別約定好的地方。這位王庭貴女沒有趁機逃走,只是腰間彎刀出鞘,刀刃上有點點血跡。而她面無懼色,只是凝視著刀鋒上的鮮血,不知在想什麽。

雖然這位王庭貴女沒有呼風喚雨的高妙修為,但也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真要比拼騎射,許多王庭武士都不是她的對手。

見李玄都回來,她將視線從手中彎刀上收回,嗓音平靜地解釋道:“無論是中原還是草原,女人都是處於弱勢地位。一個落單的女人,總會引來卑劣男人們不懷好意的窺視。在這個時候,女人們要麽選擇逃離,要麽選擇屈從,而我選擇用手中的利刃震懾這些卑劣的蛆蟲。”

李玄都笑道:“用我們大魏的話來說,這裏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有如此狂悖不法之徒,你們的斷事官有失職之罪。”

月離別取出一塊手帕,將彎刀上的鮮血拭去,收回刀鞘之中,然後說道:“我很贊同公子的一句話,金帳和大魏在互相比爛,誰爛得慢些,誰就是勝者,勝者就能把敗者吞入腹中,煥發新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