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問話對答

李道虛問道:“這段話你可聽得耳熟?”

李玄都答道:“此乃悟真大師當日對弟子所言。”

“好一個悟真大師,好一個顏掌教、蘇仙子。”李道虛冷冷道:“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之,謂之聖人。”

李玄都沉聲道:“師尊非是聖人,亦非神人,更非至人。”

李道虛又拿起手中的冊子看了一遍,字字句句,直指五臟六腑。如果是別人來說這番話,李道虛也許不會如此動怒,關鍵是這番話是李玄都說的,這個曾經最受他喜愛的弟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半個兒子,竟然幫著那些外人說話,什麽“天下有識之士不直師尊久矣”,將自己幾十年的作為批得體無完膚,更讓他有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如何不怒?而且李道虛很快便聯想到了清微宗與正一宗相爭之事,聯想到了這是一場內外勾結,要讓清微宗禍起蕭墻,而李玄都之所以會如此做,就是因為清微宗支持太後謝雉之事而心生怨恨。平日裏李玄都與張海石親近也就罷了,畢竟他從小便是跟著張海石長大的,現在一個已經死了的張肅卿,也比他這個師父重要了?

李道虛不再殺機濃郁,語氣也愈發輕淡平和:“我知道了,我們清微宗棄了張肅卿轉而支持太後謝雉,你就棄了清微宗去與正一宗暗中勾結,卻是半點也不肯吃虧。正一宗的張靜修等了好些年,就等著有這麽一個人出來裏應外合,好讓清微宗陷於內鬥,正一宗便還是正道魁首,這座江湖便還是正一宗的江湖。”

李玄都聽到這話,頓時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師父。

李道虛接著道:“我問你,你去中州龍門府時是什麽境界?”

李玄都低下頭去,答道:“先天境。”

李道虛又問道:“不過是區區先天境,你又是如何從藏老人的手中搶到‘白骨玄妙尊’?”

李玄都心中已經猜到師父要說什麽,不過他心中無愧,於是擡起頭來,坦然道:“幸得大天師相助,方能破去藏老人的一尊身外化身,從而得到‘白骨玄妙尊’。”

李道虛加重了語氣:“張靜修都跟你交代什麽了?叫你來如何‘勸說’為師?除了張靜修,還有哪位高人在暗中指點你?只要你如實相告,為師可以既往不咎。”

李玄都搖頭道:“那日藏老人的身外化身駕馭‘九子母天鬼’與弟子相鬥,突然有一小道童現身,將‘九子母天鬼’打散,事後,他自稱‘元妙真人’,暗合正一宗大天師的‘元陽妙一真人’尊號,弟子這才猜出他的身份,只是他在出手之後便立刻離去,並未對弟子交代什麽。”

李道虛點頭道:“紫府,你是個好孩子,從不會欺瞞為師,那為師便信了你這番話。為師再問你,你可認識太平宗的沈無憂?若說張靜修是正道十二宗的盟主,他便是正道十二宗的謀主,他又與你交代什麽了?”

說前半段話時,李道虛的聲音還是十分柔和,但是在說後半句話時,卻又變得高渺難測起來,就像一個無底之洞,目光落在李玄都的身上,又像是萬丈深淵。

李道虛這樣的嗓音,李玄都還是第一次聽到。李道虛這樣的目光,李玄都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仿佛跌落至深淵之中,一顆心一直在往下沉,整個人後背發寒,頭皮發麻。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驚醒過來,想起了自己遞上那本冊子時所懷的“九死無悔”之志,咬著牙定下心神,不去與李道虛對視,沉聲道:“請師尊明示。”

李道虛見他竟是不被自己的目光所懾服,反倒是有些意外,稍稍收攝自己的目光,仍是盯著李玄都:“你是想說,你並不認識什麽沈無憂?”

李玄都擡起頭來,平靜道:“回師父,弟子確實不認識沈無憂。只知道他是太平宗的宗主,精通占驗蔔算之道,更勝地氣宗師徐無鬼。”

李道虛又是笑了:“紫府,你應該知道,為師生平最恨別人欺瞞於我。”

李玄都又低下頭去:“弟子愚鈍,實是不知師尊所指。”

“好。”李道虛道:“那我問你,你認不認識陸夫人?她是何宗何派?”

李玄都答道:“弟子的確認得陸夫人,她出身於太平宗。”

李道虛又問道:“你是在哪裏認識陸夫人的?”

李玄都道:“弟子是在蘆州懷南府境內的太平客棧中與這位陸夫人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