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正一慈航

出身慈航宗的白茹霜有了片刻的沉默,因為在江湖之中,從來都不缺深藏不露的高人,或是遊戲人間,或是扮豬吃虎,難不成眼前之人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只不過她很快就自嘲而笑,在正一宗和慈航宗面前,哪來的高手之說。

因為正一宗的掌教顏飛卿和慈航宗的大師姐蘇雲媗,都已經踏足歸真之境,即便放眼整個天下,也是旱逢敵手。如今更有傳聞說,道家和佛家的幾位前輩高人,有意撮合兩人,若兩人能結成道侶,那麽兩大宗門便成秦晉之好,正所謂外有強援內自安,正一宗可以借慈航宗之勢來穩固其道家執牛耳者的地位,慈航宗也可以借助正一宗之勢去與靜禪宗爭鋒,可謂是兩全其美。

如今的兩大宗門可謂是同氣連枝,便是可以媲美一個宗門的青鸞衛對上兩者,也要退讓三分。

而且話又說回來,在懷南府這個小池塘裏,怎麽可能藏有翻江倒海傾大船的蛟龍?

李玄都嘆了口氣,“俗話說‘當家三年狗也嫌’,想要不被嫌棄,這當家之人難免就要退讓和妥協,可把握不好其中的尺度,便容易失之於寬,蘇雲媗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一味玲瓏機巧,放縱門下弟子,早晚要自食惡果。”

白茹霜面無表情,“張口顏師兄如何,閉口蘇師姐如何,真是癩蛤蟆吞天吐地,好大的口氣!”

李玄都笑道:“自己做的事情,還不興別人去說?就算顏飛卿和蘇雲媗在這兒,我也是這麽句話。”

女子扯了扯嘴角,不屑與此人多言辯駁。

但凡是宗門出身的弟子,大多有一個與世家子弟差不多的通病,那就是已經滲透到骨子裏的傲氣。這種傲氣有好有壞,傲氣入骨是為傲骨,這些宗門之所以能屹立世間千百年而不倒,正是因為有一代代人的傲骨作為支撐,可也有壞處,那就是浮於表面便成了倨傲,對於出身不如自己之人,哪怕臉上和氣,挑不出半分錯處,可在骨子裏仍是低著頭看人。

在李玄都說自己是山野散人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注定了這場對話不會平等。

白茹霜對於李玄都的高談闊論,只當做一個不好笑的笑話,不會當真。

就像蒼天之上翺翔的雄鷹,又豈會在意地上螞蟻的悲歡離合?

哪怕這些螞蟻可以沐光而起。

白茹霜直言了當問道:“你到底想如何?”

李玄都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

白茹霜終於有些沒了耐性,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我再說最後一遍,把人交給我們,今日事情就算善了,我們記你這個人情,否則……”

不等白茹霜把話說完,李玄都伸手虛抓,在他身後的趙斂便不由自主地被氣機攝入掌中。

李玄都拎著趙斂的衣領,隨手一丟。

趙斂帶著呼嘯風聲飛出客棧,落入外面的茫茫雨幕之中。

白茹霜終於繃不住那股高高在上的仙子氣度,臉色也如先前的張青山那般,徹底鐵青一片。

李玄都火上澆油道:“果子,我已經丟出去了,想吃就去撿吧,我沒意見。”

女子的胸口不斷上下起伏,幅度極大,頻率極高,顯然是被氣得狠了,她死死盯著李玄都,周身有氣機開始凝聚,想要上前跟李玄都拼命,不過被張青山攔住,這位正一宗出身的弟子沉聲道:“聽閣下話語,似是與顏師兄和蘇師姐相熟,若是相識之人,又何苦與我們兩宗為難?”

李玄都說道:“相熟相識不等於交好,也可能是互為敵手。”

張青山和白茹霜對視一眼,再不多言。

下一刻,張青山突然舉起手中長劍,劍身上隱隱有電弧跳躍閃爍,白茹霜的手中則是憑空多出一只白玉圓環,大約有圓盤大小,晶瑩玉潤,不似凡物。

張青山向前踏出一步,身形一掠,劍鋒直指李玄都面門。

白茹霜趁此時機,口中頌法咒,手中白玉圓環頓時有豪光四射,將昏暗的客棧徹底照亮。

李玄都再度用出玄女宗的璇璣指,以右手兩指夾住長劍,任其劍身上的電光縈繞,不能傷及分毫。

不過白茹霜趁此時機將手中的白玉圓環擲出,如一道白虹,直直砸向李玄都的額頭。

李玄都在千鈞一發之際,松開夾劍的兩指,整個上半身向後倒仰,險之又險地躲過這記白玉圓環,不過其攜帶的呼嘯之勢,也將李玄都的鬢角吹得向後猛烈飄拂。

而且這還不算完,圓環如有靈性,盤旋一周之後,又朝李玄都的後心處砸來。

李玄都雖然未曾回頭,但已有察覺,順勢向前疾步奔走,始終與圓環保持著尺余距離,同時也趁此時機欺近到張青山的身前,伸手捉住張青山的握劍手腕,只是稍稍用力,這位有入神境修為的正一宗弟子便握不住手中的長劍,五指松開,使得長劍落到了李玄都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