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承諾 “答應我,不要再騙我。”……

這一日的確是只屬於一家三口的節日。

交換禮物的環節結束後, 戰長林領著恪兒到艙外釣魚,居雲岫坐在案前,撫摸那只“不用花錢”的木雕。

從小時候起, 戰長林就會時不時雕一些小玩意哄她開心, 有時是天上的飛鳥, 有時是水裏的遊魚, 有時也是只能在大漠才能一睹風采的雪豹、巖羊、金雕,又或是女兒家閨中專用的面簪、耳環、梳篦……

居雲岫不知道戰長林這手藝是從哪裏學來的, 總之她喜歡什麽,他就能雕什麽,她想看到什麽,他就能送什麽,每一樣都栩栩如生,摸在手裏,溫暖又誠懇。

這次的這“一家三口”也是一樣。

長耳兔是居雲岫, 小狗是恪兒,至於那條大尾巴狼, 不用想也知道是戰長林。他把他們一家三口融合在這木雕裏, 是她喜歡的, 是她想看到的,是她嘴上不肯承認,可是內心憧憬過、期盼過的。

他仍然是懂她的。

日頭升高,湖上畫舫漸多,熱鬧的人聲、樂聲飄在雲天下, 艙外傳來恪兒的歡呼聲,一定是戰長林釣上大魚來了。

居雲岫戴上帷帽,走出船艙, 看到他父子二人並肩坐在船頭,齊心協力把掙紮在鉤下的大魚捉進魚簍。

居雲岫沒上前打擾,倚門而立。

七夕最熱鬧的是入夜後的花燈,可是今年花燈他們沒法看了。

戌時,最後一片雲霞從山外消失,夜幕籠罩下來,銀河耿耿,畫舫煌煌,湖面泛動著斑斕波光。

恪兒今日在船上撒歡一整天,已疲憊地進入夢鄉,船艙外,戰長林摟著居雲岫坐在船頭,凝望著湖水上的人間煙火。

對面那艘畫舫裏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在求娶自己的心上人,親朋好友的起哄聲一波又一波,女郎被閨友們從船艙裏簇擁出來,又嬌羞地躲回去,親朋好友便把郎君也推進了船艙裏。

熟悉的情景令人回憶起昔日,戰長林問身邊人:“那時候你怎麽不躲?”

居雲岫靠在他肩上,反問:“我為何要躲?”

那天的七夕人聲鼎沸,圍著河水而建的樓宇上站著一排排身著甲胄、放聲呐喊的蒼龍軍,畫舫四周的大船上全是雷雷戰鼓聲,戰長林在面前說什麽,她根本沒聽見,他便硬是貼到她耳朵邊來說:

“嫁給我。”

到那地步,她還能怎麽躲?

戰長林也想到了這個情景,挑唇笑著,笑到最後,眼睛裏的暖意慢慢消失。

那時候,他們身邊有那樣多的人,那樣宏偉的聲音,那樣盛大的風景,可是現在,這天地間就他二人相伴,人寥寥,聲淒淒。

“居昊跟他大哥反目的時候快到了,你那邊是怎樣安排的?”

湖上的哄笑聲驀然間有些刺耳,戰長林只能以復仇的正事來紓解心裏的愧疚和悲痛。

居雲岫理解他:“趙霽願意用三萬神策軍兵權交換心月,如果後續進展順利,入冬以前,我會遵照哥哥的指示安排宮變。”

後面的計劃戰長林大概知曉:“送恪兒到長安後,我會盡快回來,神策軍是禁軍的重中之重,趙霽多半不會那樣痛快。”

居雲岫道:“無妨,他的孩子還在長安。”

就算心月回來,他們也仍然有威脅趙霽的最後一個人質,當然,前提是心月要願意配合。

戰長林明白,可是返回洛陽的主意並不改變:“我知道,但宮變的時候,我必須在你身邊。”

歷朝歷代,宮變都必然伴隨著流血犧牲,就算有三萬神策軍襄助,也不可能保證事變的萬無一失。

“這不是不信任。”戰長林強調,“我們說過,這一次,要同生死,共進退的。”

一艘艘畫舫漂泊水上,燈火幢幢裏,人頭攢動,“同生死,共進退”的誓言落入耳中,跟當年的七夕一樣堅定、鄭重。

居雲岫目光凝著夜裏斑駁的光影,微微一笑:“放心,哥哥不會允許你再拋下我,回去以後,你聽他指令便是了。”

戰長林摟著她,不知為何,這一刻,彌漫在胸口裏的是無端的惶恐。

對面那艘畫舫還在鬧,是眾人起哄著叫郎君給女郎送定情禮了,戰長林收回遐思,掐住那些莫名的憂慮,附和道:“嗯,該送定情禮了。”

他說著,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這回不再是木匣,而是個掌心大小,絲絨緞面的錦盒,漆金鎖扣上雕刻著一家銀樓字號。

居雲岫認出這家銀樓,一怔。

“撚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願君永持玩,循環無終極。”

錦盒開啟,一對金鑲玉指環映入眼底,工藝精湛,光澤清瑩,乃是數一數二的極品。

也正是那日居雲岫相中的、被人搶先以一萬兩天價定走的新品。

居雲岫心神震動。

他沒有辦法再光明正大給她最令人矚目的七夕盛會,便以這種方式,送她這城池裏最名貴、最閃耀的定情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