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易碎品不是藝術品(九)

自從換上春景, 本丸的短刀們就極愛在走廊上奔跑玩鬧,唯有經過三條刀派的院子時,才輕輕放緩腳步。

檐廊下, 一襲黑衣的太刀正倚門闔眸, 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噓——不要吵醒三日月殿。”亂藤四郎伸出手指對其他人示意, 聲音壓得極低。

“三日月殿到底怎麽想的啊……”厚藤四郎擔憂地朝那邊看了一眼,他聽一期哥說了, 三日月殿的情況很不好, 因為親手殺死了他們之前的主人,所以無法接納現在的姬君。

他不能理解。

為什麽要自責呢?明明是為了大家才……

“我們要回去嗎?”秋田眨了眨眼。

“當然, 姬君說過不許打擾三日月殿。”包丁藤四郎道。

“好了,我們走吧。”亂藤四郎推了推厚藤四郎, 轉頭卻看到另一邊屋檐下的三日月緩緩睜開雙眼, 捂著嘴低咳幾聲, 從懷裏摸出一條手帕掩在唇邊。

肉眼可見地, 那條淺色的帕子被迅速染成深紅。

厚藤四郎一驚,徑直跑了過去, “三日月殿!”

亂藤四郎緊跟其後, 不忍地避開了視線,即使不是第一次見三日月殿這幅模樣……他還是會感到難受壓抑。

包丁直接拉著秋田坐在檐下,擡頭觀望,“厚和亂本來就和三日月殿在一個本丸呆過,他們過去就好, 我們不要去打擾他們啦。”

秋田點了點頭, 也朝那邊看去,一雙藍色的眸子略微黯淡下來。

本丸迎來春日那天,他們從姬君那裏知道了三日月殿的情況, 本以為向來喜愛冬天的姬君突然想換換景色,卻沒想到是這種原因……

三日月殿心中感受到的,還是寒冬吧?

這邊的三日月懶洋洋地倚在門上曬太陽,滿心只有鹹魚二字。

自打那天起,他就被審神者免去一切內番,順便換了副白鞘——黑衣總比其他顏色更深沉,再也不用擔心把衣服染得斑斑點點。

雖然時不時地吐口血,但這種悠閑著實珍貴,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之後,他作出了決斷。

——就先這樣吧,說不定哪天睡一覺就回去了呢?

只是清醒時就在調動靈力,這種頻繁的自主修復太容易精神疲憊,三日月每天都在犯困,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睡覺的路上,醒來摸一摸,衣服果然沾濕一大片。

他會怕嗎?當然不會。醒來修一修,又是一振好太刀。

“三日月殿……”

厚藤四郎走到三日月面前,放緩了腳步,面對那雙摻著倦意的眼眸,想說的話又全被咽了回去。

他有什麽資格勸說三日月殿……三日月殿心中的痛苦,他又怎麽能親身體會到呢……

“是厚啊……”三日月擡眼,輕笑了笑,把濕透的手帕隨意地塞到身後。

發現了三日月似乎想要掩蓋一般的動作,厚藤四郎快速向前走了幾步,試圖伸手攔下,手臂剛擡了沒一半,又放了回去。

看到厚藤四郎的神情,習以為常的三日月露出緩和的微笑,“想說什麽嗎?”

在這短短十幾天裏,無論是姬君還是小狐丸,亦或是其他前來探望的刀,同樣意思的話翻過來覆過去拆開來合過去地說了好幾十遍,他都能背下來了。

雖然他也很想停下這種狀態,但體內並沒有所謂“前主”的【銘印】——就算前主的死亡也不會影響【銘印】的存在,可他確實沒有感覺到除了“自身靈力”與“姬君銘印”以外的第三種力量。

被認為“不想消抹前主存在”的三日月發覺自己已經解釋不清了,只好換了應對的方法。

微笑、沉默、無言以對。

效果出奇地好。

果然,聽到三日月的話,厚藤四郎搖了搖頭,“沒什麽……”

原本站在一旁的亂藤四郎此時也走過來,他略微擡起頭,努力使自己露出笑容,裝作輕松的樣子,“三日月殿想吃和菓子嗎?廚房裏剛剛做出來了一些,我幫您拿來吧!”

沒等三日月點頭,他就拉著厚藤四郎快步跑開了。

三日月在原地愣了許久,才又閉上眼睛。

哈哈哈,希望他們記得把茶也拿來啊……

“亂……”

厚藤四郎剛想問為什麽要把他帶過來,轉頭卻見亂藤四郎捂著臉緩緩蹲下,發出悶悶的抽噎聲。

他拍了拍亂藤四郎的肩,卻不知該怎麽安慰他。

“三日月殿為什麽要這樣……”亂藤四郎哽咽著,死死壓抑著哭腔,“明明這麽痛苦,為什麽不跟我們說呢?為什麽、為什麽要自己承受啊……”

厚藤四郎握緊了拳,也被亂藤四郎的情緒感染得眼眶濕紅。

他也想知道,三日月殿究竟為什麽不願放下前主呢,難道有不得已的理由嗎……

“也許,三日月殿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吧。”厚藤四郎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這樣糟糕的狀態……又怎麽可能是簡單的“放不下前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