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歸(第2/3頁)

方先野卷入此事之中也純屬偶然。他此前在雲洛邊境,回來之後又因為詩會之事獲罪被降職,因而並未參與儲位之爭。皇上在朝堂上暈厥後肅王封鎖了皇宮,他便和所有人一樣不知皇上的真實情況如何。但前幾日他照例去金安寺上香時卻被主持松雲大師叫住了,松雲大師面色如常地說想請他幫個忙。

誰知這個忙便是把昏厥後又醒來的皇上偷偷運進金安寺裏。

松雲大師年少時曾在宮中待過一陣,那時便與皇上交好。此番宮中生變,皇上既不能相信肅王也不能相信紀王,便暗中聯絡松雲大師,秘密逃離王宮來到金安寺中。

只不過皇上也沒有想到松雲大師會把方先野叫來幫忙。

那時松雲大師轉著念珠道阿彌陀佛,說方先野虛懷若谷聰慧機敏,年輕人難得有這樣的心性,值得相信。果然是化外之人,天大的事情也能說得心平氣和。

那時皇上看著跪拜於地的方先野,一時之間不知道能說什麽,只好由松雲去了。

此時榻上的皇上慢慢睜開了眼睛,趙公公喜道:“皇上醒了!”

皇上混沌的雙眸轉了轉,落在了方先野身上,便漸漸清醒起來。他淡淡道:“方愛卿來了。”

方先野行禮道:“啟稟皇上,臣帶些藥材補品來。”

皇上伸出手,趙公公立刻去扶住皇上,幫助他坐起身來靠著床背,又給皇上塞好手爐,照顧得很妥帖。

皇上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方先野,說道:“我記得,你是姚建河的學生。”

正二品尚書右丞參知政事姚建河,便是朝官口中尊稱的裴國公。

“臣自幼失怙,赴南都趕考一路坎坷,幸得姚大人賞識收留幾日。姚大人之學問未曾習得十之二三,愧稱學生。”方先野不卑不亢道。

“方愛卿十七歲中榜,乃是大梁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本該是意氣風發志得意滿,卻從無驕縱自得之色,常懷憂怖,心系黎民,有復聖顏回之德。此前朕有意讓你經受磨礪才將你降職,其中苦心,方愛卿可知?”

方先野立刻行禮,道:“得聖上青眼相加,實為先野此生幸事,死而無憾。”

便聽皇上幽幽道:“朕如今體弱衰微,恐怕時日無多,方愛卿以為大梁交給哪位皇子,最為合適?”

這問題實在太過敏感,方先野愣了愣便覺不妙,他馬上跪下:“聖上正當盛時,必有百年之壽,臣豈敢妄言此事?”

皇上輕笑一聲,並不饒他,而是說道:“姚建河與紀王過從甚密,方愛卿覺得紀王如何?可堪大任?”

方先野出了一身汗,拳頭捏緊了。他知道皇上這是非要從他口中問出一個結果,猶豫再三便咬牙說道:“國公大人只是因為姻親與紀王相熟,應當並無他想。若以臣愚見……紀王與肅王雖為英才,有雄才大略,但若以文韜武功而論,晉王也不會遜色。”

前面一陣寂靜,在這撲朔迷離的時局之中,方先野對自己的猜測並無太多把握。

皇上看見他時並不太高興,他明面上是姚建河的學生門客,雖說並未做什麽實質的事情,但看起來也是分屬紀王一派的。皇上在金安寺隱蔽多日,也未曾試圖與城外紀王聯絡,想來對紀王並不滿意。而皇上不願意留在宮中,密謀逃脫,顯然對控制皇宮的肅王也多有忌憚。

若他所猜不錯,皇上對這兩個羽翼漸豐的兒子都不滿意,剩下來最合適的人選,便是晉王殿下了。晉王在各位皇子中年歲較輕,寫得一手好書法,常年醉心於繪畫詩文之中似乎無心朝政,對於奪嫡的紛爭避之不及。但方先野曾偶然讀到過晉王的詩文,筆力雄厚心胸當不止於此,藏拙而已。

“晉王……”皇上輕輕笑起來,他慢慢道:“方愛卿不必如此緊張,起來罷。”

方先野微微松了一口氣,看起來他押對了。

他從地上站起來,皇上擺擺手,旁邊的趙公公便搬來椅子讓方先野坐下。皇上淡淡道:“肅王、紀王想趁朕生病篡位,若非朕早有防備便要死在宮中了。這般不仁不義之輩,怎能繼承我大梁江山?方愛卿所言朕亦深以為然,晉王雖然年輕但仁厚有禮,可承大統。將來他的身邊需有能人輔佐,朕屬意於你,將來他的身邊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方先野謝恩,心中卻知這是皇上穩住他的說法。在松雲大師找到他之前,皇上應該已經為晉王選好了一批能臣,他和姚建河關系密切,怕是排除在這批人選之外的。

以皇上的態度看來,他或許是打算讓肅王紀王鷸蚌相爭,而使晉王漁翁得利。待肅王和紀王兩敗俱傷後,新皇登基,原本分別支持二王的兩黨誰也得不到好處,恐怕要就此衰落,朝中權力重新洗牌。

那麽這場變故是皇上安排的麽?不,事出倉促,恐怕並非皇上本意,想來是因為皇上的病情惡化提前引發了這場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