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師父

韓令秋被扣下這件事其實也簡單,總結一句話,就是他是個倒黴催的家夥。

十五死前誤會韓令秋是十七,他大概給天知曉傳了信,於是被誤導的天知曉就開始追捕韓令秋。韓令秋人在大梁又是一軍統領,加上武藝高強,平時並不容易接近。

這麽一來二去,正好遇到景州起義軍首領要向丹支投誠,天知曉就順勢要求他將韓令秋騙過來抓住,這對於韓令秋來說真是無妄之災。

天知曉要抓的“十七”分明是段胥。

真正的“十七”刺瞎師父出逃的時候,曾以為這就是他和天知曉的結局;後來在朔州府城下將十五殺死時,他也曾想這大概是盡頭了,然而那些都不是。或許過去並沒有真正的過去,才會這樣反反復復地出現,向他要一個結局。

段胥不由得長嘆一聲。

他潛入景州府城時夜色已深,他先混在守衛之中進了唐德全的府邸,然後脫離隊伍在房頂間奔走,踩在瓦片上便如踩在棉花上似的,不發出一點兒聲音,半個時辰間摸清了唐德全府邸的布局。

這座府邸原本是丹支景州太守所有,丹支明面上雖是學了漢人以法治國,但血統和人情是往往淩駕於法理之上。故而胡契高官們喜設私獄,草菅人命是常事。

如若不然,天知曉怎麽設立這麽多年,丹支禦史台竟跟沒看見似的從不過問這個沒有半點兒依法的組織。

以段胥的經驗來看,這座府邸裏必然也有私獄。唐德全要關押韓令秋,一定不會放得離自己太遠,多半就在府中的私獄裏。

丹支對於風水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對於私獄這樣的地方有明確的建造設置要求,段胥很快找到了私獄的所在。他伏在長廊的梁上觀察著私獄的守備巡邏情況,便眼尖地看見兩個穿黑色鬥篷的人從那灰色石門中走出,輕聲交談些什麽。

一陣風吹過,掀起他們身上的鬥篷,段胥便看清了他們的樣貌。一個人鬥篷之下是白金相間的司祭服,看起來纖塵不染,與這黑暗牢獄格格不入。一個人則穿著黑衣,輪廓堅毅目光銳利,倒是和這牢獄十分相配。

丹支大司祭路達,和天知曉的十四。

這次天知曉來的人是十四師兄啊,果然是老資格。十四是胡契人,段胥和十四也只是照過幾次面,不過偶然一次正好遇到十四做完任務回來沒蒙面,所以見過十四的真面目。

在他之前,十四是天知曉裏最出名也是最得師父倚重的弟子。他走之後,天知曉似乎停收了幾年弟子,想來也不會有哪個和他一樣的瘋子去搶十四的風頭。

段胥目送路達和十四遠去。眼見遠方有個士兵拎著個飯盒朝這邊過來了,他於是輕輕躍下,在一個轉角突然勒住他的脖子將一根細刺深深地插入他的喉嚨,同時穩穩地接過他手裏的飯盒。那士兵抽搐一下便悄無聲息地倒下去,段胥迅速地將他拖至暗處與他換了衣服,然後出現在長廊上向牢獄走去。

通了口令之後,石門笨拙又沉重地被推開,段胥端著飯盒沿著台階往下走,還沒走幾步便有鮮血和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月光從狹小的窗戶中落在牢房裏,監牢中每隔一段距離便點燃著火把照明。

段胥的步子在一間牢房前停下。昏暗的牢房裏韓令秋雙手被吊在墻上,身上皮開肉綻紅白交錯,如同一塊沉重的抹布被掛著,琵琶骨也被鐵鏈穿透鎖住。他低著頭,頭發散亂間不知道是醒還是昏迷。

段胥放下食盒環顧四周,用從那士兵身上得到的鑰匙打開獄門走了進去。韓令秋的手銬腳鐐和琵琶骨鏈均有鎖,這顯然就不是這個士兵身上的鑰匙能打開的了。

段胥簡單打量了一下拿鐵鏈的粗細材質,便從腰間拔出破妄劍,在手中掂了掂,輕聲道:“看你的了,破妄。”

他左右劍揮下去,劍身上的破字妄字閃閃發光,將鐵鏈紛紛斬斷,果然是削鐵如泥。段胥滿意地收了劍,蹲下來拍拍韓令秋的臉,說道:“韓令秋,醒醒,跟我出去。”

韓令秋皺了皺眉頭,他艱難地搖搖頭然後睜開眼睛,眼裏布滿血絲一片通紅,茫然地看著段胥。

然後那眼神變了,他突然一個暴起攥住段胥的衣襟,一字一頓道:“赤業羽……”

段胥的瞳孔驟然緊縮,他迅速掙脫韓令秋的雙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如同兇獸一般的韓令秋。

剛剛韓令秋說的是胡契語,是段胥在天知曉時的床位。出師前他們不被允許擁有名字,所以經常會以床位的名字來稱呼他們。

這真是最差的情形,韓令秋竟然恢復記憶了。

當年他給韓令秋灌下消除記憶的藥是從天知曉裏偷的,天知曉也有解藥。如今韓令秋落到了天知曉手裏,段胥此前料想到他們發現韓令秋已經失憶或許會讓他服藥以恢復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