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瘦梅(第2/3頁)

沉英不知道為什麽開心得不行,原地一蹦三尺高,圍著賀思慕跳來跳去:“姐姐你果然喜歡將軍哥哥!你多去找他啊!他好久都沒來了!”

賀思慕拿著石灰粉在地上撒來撒去,只當沉英的話是耳旁風。

沉英卻渾然不覺,他牽著賀思慕的衣袖道:“小小姐姐,我們還有嗩呐!你真的要給將軍哥哥送終時,才吹給他聽嗎?”

賀思慕突然覺得風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她擡眼看去,便對上了院門口段胥的眼睛,這院子真正的主人林鈞正站在他旁邊。

段胥穿著便服,束著發冠,笑意清朗,仿佛他不是一軍的將領,而是鄰家過來做客的兄長。

他黑色的眼眸眨了眨,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給我送終?”

這人來得可真是時候。

賀思慕一貫不知道尷尬這倆字怎麽寫,抱著罐子面不改色道:“將軍大人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大概是從天設的一對,地造的一雙開始。果然是地造的一雙,你連送我去地底下的事兒都安排好了。”段胥笑眯眯地揶揄道。

賀思慕大方道:“我這不是怕我心愛的將軍大人,上路的時候受委屈嘛。”

“等府城解圍了,小小姑娘吹一首曲子給我聽如何?”

“抱歉,我這曲子只有上路的人才能聽。你活著聽不太吉利罷。”

段胥笑了笑,目光便移到賀思慕腳下的地面上。沉英納悶地隨著段胥的視線低頭,立刻驚呼出聲。

不知何時地上的石灰粉已經被撒出了一幅梅花圖,三兩根勁瘦樹枝與五六朵寒梅,銳利得仿佛要破地而出。

賀思慕老爹是個慣會附庸風雅的鬼,自小便手把手地教她畫畫,她不識顏色,水墨倒是畫得不錯。

“小小姐姐,你還會畫畫呀!”沉英贊嘆著。

賀思慕拍拍手上的石灰粉,說道:“石灰屬實是沒什麽用處,畫幅好看的畫,若來者是個風雅的邪祟,或許不舍得踏過去呢。”

頓了頓,她對林鈞說:“林老板不會嫌棄我弄臟了你家地磚吧?”

林鈞連忙擺手說不會,驚嘆道:“您的畫工老道,倒像是練了幾十年的名家。”

……這倒是沒錯,是練了幾百年了。

賀思慕覺得段胥每次來見她,似乎都是為了給自己的餿點子尋找靈感的,這次也不例外。

她穿過厚重城墻走上甕城,甕城門外就是胡契人的大營。這甕城修得很有講究,狹小而守護著主城門,若敵軍攻入甕城中,便可放下甕、主兩道城門,將敵軍甕中捉鱉。

為了贏得戰爭的勝利,凡人可真是挖空心思煞費心機。可這城墻原本是前朝漢人建的,後來又被用來守護胡契人,而今再次回到漢人手中。

攻守轉換,矛盾相攻。

“我想起古人說的一個寓言故事。”賀思慕沿著甕城的台階往上走,說道:“從前,在蝸牛左角和蝸牛右角上各有一個國家,就為了爭這麽點兒地方,相互征伐伏屍數萬。”

段胥在前面引著她走,此刻回過頭來看她,在黑暗的環境裏表情不明:“這位古人是莊子罷。莊子有雲,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屍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

賀思慕想這小將軍記性倒是真好,有點像是傳聞中小時候過目不忘的段胥。

他們走出黑暗的階梯,登上甕城的城墻,段胥的聲音頓了頓,他慢慢道:“我們也是如此。人這一生,真是短暫渺小卑微得可憐,是吧。”

連說這種悲涼的話時,段胥都是笑著的,目中含光。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卑微,更別說可憐了。

“你怎麽這麽愛笑?”賀思慕忍不住說。

“我天生如此。”

賀思慕終於踏上了城墻,她環顧著一片慘烈的甕城,城頭上布滿被燒得焦黑的戰爭痕跡,來來往往的士兵十分緊張,鮮血和燒焦的氣味彌漫在城頭。

看來前幾次他們擊退敵軍時,戰況十分慘烈。而城外黑壓壓的大營不見盡頭,二十萬人就在這風雨飄搖的小城外虎視眈眈,如同一只匍匐的黑豹,只待時機到來便飛撲而上,將這座城開膛破肚。

這城裏的人還渾然不覺,張羅著要過年呢。

賀思慕揉揉太陽穴:“人家說腹有驚雷而面若平湖者,可為上將軍,原來說的就是你啊。”

段胥眉眼彎彎:“不勝榮幸。”

過不了多久胡契人就會進行下一波攻勢,段胥如今便要想辦法把他們再次拒之門外。

“我今日看著,覺得石灰粉很不錯,正好燃燒的雨水是蒼言經裏的第二重降罰。最近可有東風配雨?”段胥倚著垛口,笑道。

顯然他已經將《蒼言經》用得出神入化了。

賀思慕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我又不是風師雨伯,難不成你想要什麽天氣就能造出什麽天氣來?最近這段時間天氣晴朗幹燥,並不會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