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懲罰

介於沉英和賀小小都是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孟晚囑咐了老徐把此事上稟將軍,便說要送沉英和賀小小回家。

賀思慕掩著面擦去余淚,擡起胳膊指向不遠處的一座院落:“校尉大人不必送了,我們就住在這裏。”

孟晚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看那院落再看看她,道:“你住在太守府隔壁,這不是安排給……”

說著說著,她意識到什麽:“難道說今日那個救了將軍大人的女子,就是你?”

賀思慕點點頭,捂著心口。

“正是不才在下我。”

孟晚眼神登時燃起大火,是憐憫也沒有了擔心也沒有了,她上前兩步攥著賀思慕的手腕:“你果然居心不良,這般處心積慮要接近將軍,你想做什麽?給你的主子通風報信?陷害我們將軍?”

賀思慕哈哈笑了兩聲,好像聽見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似的,低聲重復道:“主子?”

頓了頓,她說:“校尉放心,我不認識那個什麽國公。若是要害將軍,刺客行刺之時我就該纏住將軍,讓他乖乖受死不是嗎?”

孟晚目露精光:“那你就是別有所圖!”

這……倒是真的。

賀思慕看看孟晚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心想這十幾歲的小姑娘真是難纏,索性道:“我確實另有所圖。實不相瞞,自從將軍如天人下凡,救涼州百姓於水火之時,我便對將軍一見鐘情,故而想要親近將軍。”

沉英小小地哇了一聲,眼睛一亮,被嚇得慘白的小臉都恢復了幾分紅暈。顯然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很知道八卦的樂趣。

“你!將軍出身名門,唯有南都的貴女能配,你這一介鄉野丫頭也敢妄想……”孟晚氣憤之余,面露不屑。

賀思慕突然靠近孟晚,望著她的眼睛道:“那你是南都貴女嗎?”

孟晚被她一噎,臉色發紅:“我算不上……”

“那便是了,你不是南都貴女,我也不是;你嫁不了段胥,我也是;可你喜歡段胥,我也是。我們這般志同道合,難道不是上天的緣分,注定了要相互扶持,你說對不對?”

賀思慕微笑著拍拍孟晚的肩膀,這個小姑娘為她奇異的理論噎得說不出話,賀思慕便悠然轉身,牽著一直不敢插嘴的薛沉英往家走。

她忽而想起什麽,轉過頭來對孟晚說:“孟校尉,今日多謝相救。不過以後手中若是沒有符咒,你見了這些厲鬼還是跑為上計。”

她偏過頭去微笑,夜色深沉落雪飛舞,帷帽下的黑紗隱約透出她的面容,像是一盞黑紗燈。

“畢竟最英勇的羊,也不該和狼搏命,對吧?”

長夜又重歸於平靜。

凡人眼裏的平靜。

城郊墳地裏忽而閃過藍色火光,火光中隱隱約約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待火光退卻,她的流雲紋翹頭布帛鞋便踩在了濕軟的土地上。

她穿著件銹紅色曲裾三重衣,衣上繡著流雲紋與忍冬紋,衣服大約是百年前流行的款式。腰間系著一枚白玉墜,雕刻為精細的六角宮燈形狀,瑩瑩發出藍色的光芒。

那小小的玉墜若顯現原形,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鬼王燈。

女子臉色蒼白,並無生氣,有著細長的柳葉眉鳳目,眼角有一粒小痣。所謂冰肌玉骨明艷動人,不外如是。即便是在一派死氣沉沉裏,也透出死寂的美麗。

賀思慕很好地繼承了她父母的美貌,她的真身亦可為實體。只可惜這副身體便是顯露在人前,一看也就知道是個死人。

她轉著腰間的玉墜,擡起漆黑的眼眸,懶懶一笑道:“滾出來。”

那個綠衣的婦人便隨著一股青煙出現在她面前,重重地跪在地上,抖若篩糠。

“王……王上饒命……”

“名字?”

“邵……邵音音……”

賀思慕伸手舉在半空,腰間的玉墜光芒閃爍間,便有一本書頁卷邊的厚重古書落在她手裏。

她漫不經心地打開古書,一邊翻頁一邊說:“邵音音,庚子年三月初七死在岱州木裏鎮的邵音音。”

“是的……奴家……”

賀思慕不等她說完,便喚道:“關淮。”

她說這兩個字時語調與平時不同,仿佛聲音之中蘊含了不可見的力量,如同拉滿釋放的弓弦激蕩起空氣。

話音剛落,便又有一陣青煙吹起,一個老者從青煙中落下。

只見這老者滿面皺紋,身材佝僂,須發皆白,且長可及地,以人間樣貌來看至少百歲。他被叫來前似乎正在梳發,頭發束了一半另一半亂亂的垂在地上,不僅滑稽還擋了視線。

“王上!關淮在此!”他慌慌張張地彎腰行禮,聲音過於高亢而走音,活像個破鑼。

“鬽鬼殿主,我長得可像是這棵樹?”

賀思慕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關淮一撩頭發,才發現自己拜的正是一棵黑黢黢的槐樹,那槐樹張牙舞爪地仿佛也在嘲笑他。關淮連忙轉過身來,還險些被自己的頭發絆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