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君主論(下)

一場兩位老人與一名年輕人的對話,整整持續了三個小時。

更加準確點說,大部分時間是埃摩森與托德的對話,坎伯蘭只是用咳嗽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質疑。

“您說的沒錯,王國成立至今,時日尚短,的確有著眾多的弊端,我也承認這些都是事實。”聽著埃摩森伯爵說完關於君主和權力的分析,托德一邊點頭一邊說道:“老實說,我過去並沒有接觸過內政和外交事務,僅有的一些認知還是來源於書本。”

“不,您誤解了我的意思,國王應當是發號施令的人,如果任何事情都親力親為,那麽這樣的王國根本沒有前途可言。所以,內政和外交上的弊端,您並沒有錯誤,充其量只能說是沒有用對人選。”埃摩森瞄了一眼緊張的坎伯蘭,繼續說道:“但是,在權力的把握上,我卻認為您有些……”

“關於您提及的人性邪惡與君主集權,我只能說部分同意。”托德拼命回想著教書期間,聽過的那些政治和哲學理論,苦思冥想一番後,這樣說道。

埃摩森挑了挑眉毛:“請說。”

“先說說您提及的人性,普遍來說大致有兩種看法,一種是人性本善,一種是人性本惡。我個人倒認為,這兩種說法都有些偏頗。人從生下來開始,就近乎於一張白紙,並沒有善惡的絕對性分類。但隨著成長過程中的遭遇,以及現實環境的壓力,才會慢慢在思維上偏向出利己或者利他。”

埃摩森細細咀嚼了一番托德的發言,開口問道:“成長的遭遇這一點我明白,現實的壓力是什麽意思?”

“大部分將『利己高於利他』作為行動策略的『邪惡者』,從生活環境來看,並沒有滿足他們的基礎需求。這些需求包括最低層次的生理需求,例如飲食和住所;以及第二層次的安全需求,例如人身安全和家庭安全。試問,人在缺衣少食和生命不保的情況下,與他們談及奉獻和善良,又有誰會有這個覺悟呢?”

埃摩森用手撫摸著兩撇小胡,沉吟無語。

托德繼續說道:“君主如果簡單的將臣民當做邪惡者,認為對待的方式只有暴力和欺騙,而不去改善基礎的生存環境。那麽國王與人民之間的關系,會陷入一個惡性循環,直到一場革命改變階級和等級。”

“所以,你的意思是沒有人是天生邪惡的,當權者應當想方設法的改善民眾的生活環境,只有生存環境的改善,基礎需求的滿足,才能降低國民的利己傾向,提高國家認同感?”

托德抓了抓發癢的右臂,頷首說道:“這是君主與人民之間的關系,但是如果談到國與國之間的關系,立場就完全不一樣了。有關這一點,有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沒有明白,這裏就不展開談論了。接下來,我打算談談君主集權的事情。埃摩森伯爵,我知道您對於我分散權力的舉動,並不認同。”

埃摩森笑了笑:“遍觀所有王國的歷史,您的行為的確是特立獨行的存在。”

“那麽我首先就有一個問題——國王一定是正確的嗎?”

托德的話,讓埃摩森和坎伯蘭都是一愣,後者二人對視了一眼,不清楚國王此言究竟何意。

托德並沒有等待他們的回答,而是繼續自己的發言:“我個人認為,在神話傳說和小說戲劇中,那種萬能的領導者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想想吧,有一個人他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道德上宛如聖靈,策略上無懈可擊,這樣的存在已經根本不能稱之為人類,這完全是被神化的虛構形象。”

“這種人物為什麽會存在?更多的因為,民眾或者作者,更多的是將自己的喜好、願望甚至是夢想,通過傳聞、詩歌、文學等方式,塑造出這種角色,來滿足自己精神上的滿足。但實際情況呢?國王也是人類,也有著成長的歷史和學習的過程,他們的性格、經歷、知識和喜好,會影響他們執政的手法和過程。但這種夾雜了個人情感的統治,常常會出現非理性化的偏差。”

托德停頓了一會兒,回憶著曾經閱讀過的歷史文籍:“例如軍人出身的統治者,常常會將執政路線偏向於鬥爭;文學家出身的統治者,則更傾向於文化和影響力;有過從商或生產經驗的統治者,更希望將國家未來方向調整為經濟。我們能夠說任何一個執政者的路線是錯誤的嗎?不,根本沒辦法下結論,只能說某個人在特定環境下,更加適合這個王國罷了。”

埃摩森看向暮西國王,忽然問道:“那麽,陛下,您是屬於哪一種類型的執政官呢?”

聽見對方的問題,托德有了片刻的失神,思索了很久,最終苦笑著說道:“身為國王,我可能更加偏向於科技和研究這條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