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泥菩薩(20)

可以說,那只羊不單純僅是一個陷阱,它更是誰的使者,在替某人懲罰所有的罪民。

這幾乎指向菩薩和河神,但目前為止,兩個神明都不需要這樣故作玄虛,而其他人更沒有這樣的能力。

如果這樣推斷,一切似乎陷入僵局。但河神也肯定了藺懷生的判斷。

“我認同懷生你的想法。或許大山不僅囚困了我們的軀殼,還囚困了我們的思維。既然眼前一切已經超出常規,我們何不也超出常規來想?”

河神是第一個讓藺懷生覺得可以你來我往相互激發思維的玩家,即便是之前的江社雁,藺懷生和他似乎還不足以達到這種程度。也許神婚超脫了副本本身的設定,把名為兩個神明神魂的靈魂牽引在一起,藺懷生聽到自己胸腔裏河神的心聲,好像便逐漸與他同步和共鳴。藺懷生不抗拒同伴,但他好像從來沒有同伴。同伴需要合拍,需要信任,還需要被認可,這些都難以去苛求。可在河神身上,藺懷生忽然覺得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同伴也不錯。

藺懷生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詭譎的遊戲中活著經歷多少個副本,但人的本性總是希望有同類,曾經的世界裏藺懷生還沒有找到同類,現在藺懷生願意嘗試尋找。

當然,一切都要以這個副本能夠順利結束為前提。

藺懷生順著河神的思路抽絲剝繭:“羊必定有所指,甚至神像也一樣。”

河神接道:“只是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到能把一切串聯起來的關鍵。”

神明沒有疲憊,他們在這一點上更凸顯相配。藺懷生拿著從隋凜等三人那得到的信仰修補河神神魂,一邊見縫插針地梳理思路。

藺懷生有些在意那只羊,或許是他敏感了,他難免會想到最開始的副本。在那個黑暗的地下囚室,綁匪和人質實際上都被困住,壓抑氣氛雙向摧毀兩方的理智,於是斯德哥爾摩和利馬都可以出現,都相互博弈,而而“小羊”應運而生,成為特殊的稱謂

跳出常規來看……

藺懷生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地問。

“會不會有第七‘人’……”

雖然神明遠超凡人,但河神當下失去信徒,處境十分危險,倦態難免,且實在是神魂瀕死時最尋常的表現。兩人談了一會後,藺懷生讓他休息。

由於神婚,兩人理所當然最親密,更不提如今河神在求生欲下更會瘋狂地黏著藺懷生汲取力量。可河神太克制了,他獨自挑了一邊的角落,沒有打擾藺懷生的意思。

理智且進退有度,是河神給藺懷生最深的印象。除了見菩薩為他付出時失態,其余時候河神在藺懷生面前總是力圖展現最穩重的模樣。而這種力圖表現最好自己的想法,竟然超過了神明本性中的貪婪和自我。

他端坐下來,甚至還對藺懷生頷首示意無礙,藺懷生才更無奈。再看河神,豐神俊朗忽然有了一些倔強氣。他人走遠了,但伸展的神魂被藺懷生扯來一端繼續修補,金色的觸須又變地沒脾氣一般賴在藺懷生的膝頭,隨意菩薩捏揉。

四下安靜,藺懷生也閉眼冥思。

一方面,他在這個副本裏和這些玩家有了更深入的接觸,同時改變了過往單槍匹馬的性格;可另一方面,他對於這些玩家的真實性有了更深的懷疑。盡管他們性格迥異,但某些特質卻高度重合。而這一次,藺懷生按下不表,打算隱藏得更好,這期間默默觀察,如果其中真有蹊蹺,再詐對方一個出其不意。

隱匿的腳步聲,盡管很輕,但逃不過藺懷生的耳朵。藺懷生睜眼,正見隋凜起身。

隋凜步伐輕但動作很快,完全沒有驚動靠在神像邊的趙遊,而他手指已經觸碰到了木箱的蓋面。這時再碰神像,目的顯而易見,披帛飛去,纏著隋凜腰身,把他拖了過來。

事情敗露,隋凜在藺懷生面前抿著嘴。藺懷生注意到隋凜右手竟然還握著一把小刀。

“你要幹什麽。”

藺懷生聲音不大,不打算把眾人吵醒。當然,他也不打算隱瞞,實際上真有多少人聽到,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隋凜表情怔怔,他的目光甚至還有些遊移,情不自禁去看差一點得手的木箱。他就像一個不由自主的傀儡,遲遲才反應過來菩薩的話,才囁喏道:“菩薩,我知道一個辦法……”

“能夠讓神像恢復。”

燭火明滅,他的目光也明滅不定,將熄未熄,有著一種奇異的希冀。

他用幾乎是氣聲的音量和藺懷生吐露最瘋狂的話語。

“本來該重新熔鑄,但現在沒有金子,挖不到,也換不到了……不過,只要信徒把自己的肉割下來貼到神像受損的地方,神像就會復原了。我想先看看,神像受了多重的傷……”

藺懷生的腦海裏瞬間蹦出歪門邪道四個字,而極致的虔誠有時與瘋狂就差臨門一腳。隋凜說著說著,聲音依然如保密一般小,但神情卻很興奮激動,直到被藺懷生用披帛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