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泥菩薩(8)

四人出菩薩廟,河神無懼雨水,藺懷生執傘,而汪旸與趙遊兩個普通人,汪旸得了河神的冷臉和暫時庇佑,趙遊卻拒絕了。

他率先沖進雨水裏,別人都來不及喊他,他在雨水裏轉了個身,又伸出手來回打量,見什麽變化也沒有,朝他們露出上下兩排白牙笑道。

“我真的沒事誒!”

汪旸真是服了對方的莽撞。

“你找死啊?”

趙遊哈哈一笑,眾人如臨大敵的雨,也許落在他身上只有些涼,這或許是這場詭譎又不停的大雨為數不多的溫情。

青年說道:“如果我真的不受影響,還是不麻煩菩薩和河神了。之後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麽,我幫不上忙,能不拖後腿就好。就當淋淋雨,沒什麽大事。”

這份赤子之心,連河神都有些刮目相看。

趙遊渾然不知。他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麽,支支吾吾有點尷尬地補了一句:“但等回來後……兩位神能不能抽空幫我烘幹一下衣服啊?黏著身上,要是過夜睡覺,有點不舒服。”

藺懷生很久沒遇到純真的樂天派了,和這樣的人相處,總是很愉快的。

“當然,就算河君不出手,我也會幫你的。”

河神無奈地瞥了一眼藺懷生,話語亦帶笑。

“哪裏能讓菩薩出手。”

藺懷生現在覺得,哪怕趙遊並不因為外鄉人的身份而特殊,他本身也有無可替代的閃光點。

三人說說笑笑,無意間與悶聲不吭趕路的汪旸形成了鮮明對比。

趙遊本身就是無神論者,在初見神明的沖擊過後,現在已經幾乎把兩位神明當成了能話聊的朋友,這一路趙遊的嘴就沒停過。

“我剛才聽那些人喊您‘懷生菩薩’,我只知道那些幾個有名的菩薩,懷生是您的名字?神明也有名字嗎?”

趙遊脫口而出。

“因為又是懷和又是生……我想到送子觀音了……”

說完,他直瞅著藺懷生。菩薩分明是男身,但也許長發也許臂釧,趙遊覺得自己總是狹隘地看出幾分婉約。

“他們從前也會和我求這類願望。”

趙遊瞪大眼睛:“真、真的嗎?”

他更忍不住看藺懷生了,仿佛別的神明點石成金,而這位菩薩專攻懷孕生子。

雨中,青年濕漉漉的頭發黏著額頭,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藺懷生倒不覺得冒犯,他大多數時候脾氣很好,在這個副本裏作為神明,更有了一種超然的悲憫與神性。他反而順著趙遊的話說道:“村民們什麽都求,子嗣只是其中心願的一部分。”

在曾經只有一位神明的山村,人類的信仰是真的淳樸而虔誠,他們把懷生菩薩看得無所不能,菩薩也就真的強大如斯。

聽夠了一路的汪旸此時終於開口了。

“不是這個意思。”

他說的話不明不白。

“懷生,‘心懷蒼生’,是從前人們篤定菩薩的慈悲而這樣稱呼他。”

趙遊這才了然:“好大的宏願啊……”

倘若汪旸不說,菩薩名字真正的含義外鄉人永遠無從知曉,也不會知道,曾經菩薩身上凝聚著這裏的人類多虔誠的信仰。

藺懷生側目看了一眼態度似乎有所轉變的汪旸。

一直到現在,河神、菩薩、虔徒、惡人、倀鬼、過客全數出現。751利用自身特權給藺懷生行方便,但不可能完全違背遊戲規則,藺懷生不知道身份對應的具體人物,除開身份信息明顯的角色,剩下的惡人與倀鬼,還無法分別對應李清明和汪旸。甚至這兩張角色牌的名稱也值得再三思量。河神的確是神,過客也的確是客,但惡人到底重在“惡”還是“人”?倀鬼究竟是“為虎作倀”還是真的“鬼”。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漸漸的,話最多的趙遊也不說了。幾人艱難地行了一段,行在最前頭的河神停了下來。

“看前面。”

他的話讓眾人紛紛靠近。

穿過稀疏的樹叢,這裏正是一片視野開闊的高地,能夠將山下情況一覽無余。在看清景象後,眾人瞠目結舌。天穹的裂口消失了,但大地上的洪水卻依然在,曾經的山坳幾乎不見,取而代之是一片洪澤,環形般的大河將整座大山圍困,沒有任何出路。而裸露出的地方,僅剩滿目瘡痍的大地。

這個副本為什麽叫“過河”,現在才揭露真相。

趙遊喃喃道:“太誇張了……”

大山外的青年從未親眼見過如此恐怖的自然之力,在他的世界裏甚至以為人類已經征服了自然。

汪旸淡淡地說:“有些不全是洪水造成的。”

他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那一側更遠的山脈也全是一片荒蕪。

“大山閉塞,即便是現在也真正沒有幾個人出去,路修不進來,去最近的鎮需要大半天,許多東西都要自給自足,木材、農物、草藥還有礦石……”汪旸看向藺懷生,“包括給菩薩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