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嫁(16)

小郡主希望這間禪房、這六年是假的,是逃避;可到最後,姐姐仿佛也是假的。

青燈古佛下,姐姐成了魔。

江社雁也從未想到,藺其姝會寫下如此誅心之言。他把最後一頁紙搶奪來,又視如敝屐地丟棄。他攬住藺懷生,眼裏只有這孩子,渴望拯救他。但終於明白為何晏鄢敢對他口出狂言,因為他的確沒用。

“懷生,生生!”

任憑江社雁怎麽呼喚,藺懷生好像陷入自我的世界。他姐姐還未曾殺死他,但留給藺懷生的這句惡毒言語足以讓藺懷生殺死自己。情急之下,江社雁顧不得什麽禮節大防,雙手捧著藺懷生的臉,意圖讓藺懷生看著他。

倘若言語不夠,就舉止補足,江社雁要藺懷生此刻眼裏只有他,千萬別做傻事。

“生生,這其中必有誤會,你姐姐待你如何、為人又如何,日月可證。”

藺懷生死寂的目光有了微弱的起伏情緒,江社雁就被這一絲情緒牽著走,他的情不自禁他的情由衷心,通通傾倒在藺懷生面前。

“生生,你信姐夫,你信我。”

“我定陪你把這件事查清楚。”

情意要敢賭誓才有資格說真摯。江社雁總算配一句夠格。

藺懷生逐漸紅了眼眶,仿佛是因為江社雁的話才紅一般。眼淚在他眼眶打轉,但他強忍不啜,那些淚就寓意更美,成為不能入懷的珍貴。這是他們之間身份的最禁忌,但江社雁在眼淚中盡數忘記,他把藺懷生擁在懷中。

“生生,別哭了。”

江社雁一只手墊在藺懷生腦後,安撫之舉有笨拙情意,有意想平他心緒,無意摸亂他發髻。他是主動的,主導的,藺懷生沒有任何回應,但江社雁心裏卻松了口氣,認為這就足夠了。

燭台早已滾地不知所蹤,便在黑夜中偷一點溫存。江社雁不會說好話,到後來便不說,也不知多久,總之江社雁忘了,他胸口被輕輕推了一把,想來是藺懷生平復了心緒。江社雁便松開手。

“姐夫,點燈吧……我再看看那信。”

小郡主聲音有些悶悶的。

江社雁應了,重新點了火折子,才在地上找到翻倒的蠟燭。藺懷生仍攥著那半張信紙,可原本江社雁手裏的卻早不知掉去了哪裏,萬幸沒有被燭火燃了,恢復光亮後,兩人一通找,總算再次把信紙拼湊完整。

藺懷生低頭看證據,江社雁卻看他。余光到正眼,目不轉睛只看那轉淚未幹的眼眶。上一刻與這一刻他失分寸的證據,通通留在那裏。

“姐夫,你再看看,這些的確是姐姐的字跡嗎?”

到這時,藺懷生也直言詢問了。

江社雁回過神,手上動作卻有條不紊,他讓藺懷生連同那疊手抄佛經也一並給他。兩人也不回到桌子邊了,就著身後的硬床,肩挨著手臂,一塊仔細地研究這些字跡。

江社雁說道:“與我印象中端陽的字跡差不離,但我不敢斷定,如需比對,還要當初西靖王府的舊物。何況字隨心變,一個人的字跡也不可能永遠是一個樣子。”

說著,江社雁敏銳察覺到藺懷生在此事上的在意。為案子,也為藺懷生,江社雁需得查清楚。男人斟酌再三,也試圖柔和口吻,他問。

“懷生,你肯問我,到底願意信我,不妨再信我一些,好麽。”

藺懷生瞅他。

“你我坦誠相待?”

江社雁聽明白他意思,秘密需以一換一。但他破規矩破原則,點頭附和:“坦誠相待。”

藺懷生注視著他,就像此前江社雁曾審視他時那般。江社雁心中有幾分把握,相信生生識大局,也相信生生願意信他,但到底把握不是十足,難免心裏繃著一根弦。作為大理寺卿,江社雁有更直截了當的手段,但他好像甘願這樣,迂回而委婉地靠近對方。

終於,藺懷生松了口。

他吞吞吐吐,把過去夜裏的恐懼和難堪呈給男人看。

“我收到過姐姐字跡的紙條,是在姐姐死以後……我去大理寺看了姐姐,就陸續遭遇……”秘密的事,藺懷生到底沒有說,他心裏其實不明白為何從小到大他非要作女兒家打扮,但爹娘姐姐都這樣對他,甚至因此彌補對他更好,藺懷生離開王府後便謹記著把這秘密藏好。

說著說著,藺懷生難過亦委屈,他逐一解開衣領最上方的扣子,他令江社雁大感無措,甚至不知該怎麽攔他,目光和手都無處安放。

但隨著小郡主纖細的脖子露出來,江社雁的臉色變了,他上前,撥開藺懷生的衣領,擡高他下巴,淤痕久久未消,藺懷生誰也不敢告訴,藏著悶著,如今變成更為恐怖的紫黑色。

“還掐著我,我險些就要死了……”

江社雁聽不得這字眼,仿佛他真看藺懷生死過一次,捏著藺懷生下巴的手指不禁重了力道。他也讓藺懷生疼了,可這時兩人都無心想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