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嫁(3)

大理寺卿江社雁是文官,卻仿佛武舉人出身,藺懷生剛將手遞給他,轉瞬之間,他只覺得身體一輕,就已經被江社雁從地板上拉起來了。

這個故事裏,藺懷生不再痛覺敏感,可小郡主從小到大都有人精細養著,嬌貴得很,不經碰不經磕,所以他這會摔著,身上並不好受。但江社雁不是李琯和聞人樾,好脾氣事事依著藺懷生,他甚至根本沒有詢問小郡主哪裏摔疼了,就劈頭蓋臉地斥責道。

“擅闖大理寺、私自亂動屍首,這樣的罪名你擔得起嗎?”

李琯不服氣了,走過來與藺懷生站在一邊:“江大人可不要危言聳聽,哪有什麽罪名。我表妹身子弱,今日叫你這麽一訓,回去準嚇病了。屆時可就是江大人犯大過錯了。”

江社雁冷臉不應,他素來不喜口舌之爭,也對於李琯這種沒個正形的皇子看不上。

他盯著藺懷生,但小郡主約莫真是被他訓得怕了,腦袋低垂,叫人看不清他的臉色。江社雁蹙眉,正欲再啟唇,卻聽到小郡主悶悶地問他。

“在大人眼裏,躺在這的只是一具屍首嗎?”

“姐夫。”

他最後喊的這聲“姐夫”是很刺人的。但不是因為這孩子有多傷人,明眼人都知道他有多弱勢,他只是挨不住這份痛失世上最後一位親人的苦,又訴苦無門,才沒招似的發泄他的脾氣。江社雁收斂了怒色。

“懷生,這件案子多方盯著,你這樣闖進來,於事無補,反而會害了自己。瑜王殿下貴為皇子尚且能夠一笑了之,你呢?讓聞人宰輔去替你開脫?”

李琯不滿,他橫插進來,擋在江社雁和藺懷生之間。

“人歲數漸長,臉皮和良心卻跟著丟了。老男人不僅在這使離間計破壞本王和表妹的感情,連當年從王府那得的恩情與好處都忘了,在這點上,聞人樾比你強得多。而你與聞人樾不合,就拿生生一個弱女子撒氣,為君子所不齒!”

江社雁實在不想與傻子論長短。

但傻子太讓人生氣。

大理寺卿臉色驟冷,斥道:“殿下慎言!你與懷生並沒有什麽感情。”

李琯急了:“我和表妹兩小無猜……”

江社雁打斷李琯的話:“小郡主早早定了親,連婚期都議定了,瑜王殿下,請您不要再說糊塗話。”

同時,男人威嚴地看了眼門口的老林。老林正惶恐收受賄賂帶人進來卻被抓個正著而瑟瑟發抖,眼睛耳朵都恨不得掉在地上,再扔得遠遠的,見狀,江社雁放心地收回視線。

李琯無可辯駁,他看了眼一旁的藺懷生,見表妹也不幫自己說話,便蔫了氣勢,色厲內荏地冷哼了幾聲。

江社雁不理,他看著藺懷生。傍晚昏暗的屋子裏,藺懷生地上的身影都很淡,要被黑暗給吃了,哪怕李琯就站在他的身邊,卻也讓人覺得他孤自一人,伶仃可憐。他瘦了,又還是沒長個子。江社雁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見過藺懷生了。

“走吧。”

大理寺卿的聲音平淡。

藺懷生知道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待下去了,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跟著江社雁的步子。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望那個罩著白布的台子。

藺懷生看得有些久,但這一次,江社雁沒有再兇他。

……

公務繁忙的大理寺卿是親自送藺懷生他們出去的,走的依舊是偏門。

門房原本閑適地打著傍晚時分的呵欠,乍一見走在前頭的江大人,舌頭頓時咬破了一大口子,痛得直流眼淚,迎著人,又不敢捂嘴,只好憋著嘴,慘兮兮地沖江社雁笑。

“大人……”

江社雁冷臉,伸手,門房觀察了一會他臉色,劫後余生地連忙掏出方才收李琯的那些銀子。

“給您,小人可一點都還沒動……”

江社雁瞥了眼,見錦袋的樣式不像是女子用的,當下扔到李琯懷裏,而後冷冷地看著瑟縮的門房和老林:“沒有下次。”

兩人連連喏聲。

打開門,外頭的街市已然蕭條,白日的攤販早就順著炊煙回家去了。不知怎的,今日天黑得格外早,晚霞消失得很快,似乎從未出現過。光從裏頭走出來的這段距離,天上竟已積了厚厚一層黑雲。

李琯喃喃道:“這天……”

江社雁也蹙眉,他轉身對自己的隨侍低聲說了幾句,對方領了吩咐,當即就折回去。

遠遠的,一輛奢華的車駕從大理寺正門的位置繞了過來。馬車疾停,馭車的侍衛與宮人一同下來,直沖著李琯喊道:“殿下!”

李琯嘆了聲氣,也揚聲道:“怎麽了?”

幾人上前來,見到江社雁和藺懷生後一愣,連忙行禮,而後說道:“殿下,娘娘喊您回去了。”

江社雁笑了一聲。

近似於被笑奶娃娃離不開娘管,李琯很是羞惱,但當著藺懷生的面,又不好意思大聲嚷嚷,只好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那又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