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斯德哥爾摩(完)

聽到阿諾德的話,藺懷生有些怔忡。

在不斷坍塌的房間裏,有一個人這樣義無反顧地對你伸出手,勝過千言萬語只說不做的浪漫。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一個忍辱負重身處險境的失明人質藺懷生,那麽阿諾德就拯救了他。

又一塊鋼筋從阿諾德頭頂落下,阿諾德在地上一翻躲過。無論情況多麽危險,他始終沒有放棄勸說。

“來!藺懷生!”

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這使得阿諾德開始急迫,但他沒有指責藺懷生的猶豫,他一直維持舉手的姿勢,甚至原本不怎麽愛笑的上校先生這會僵硬地揚起嘴角,學伊瑟爾那個更會討人喜歡的家夥。

“你不要害怕,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出去再說,屆時我會向聯邦說明真實情況,告訴上級,是因為你在從中周旋,伊瑟爾和我才活到現在。”

事實情況也的確如此,阿諾德不希望藺懷生為全體付出了這麽多卻被誤解。

“聯邦不會辜負你。

他也不會。

藺懷生忽然笑了。他沒有去握阿諾德的手,相反,他倒退了一步,退到重重險境的更深處。

阿諾德睜大了眼:“藺……”

藺懷生輕聲道:“阿諾德先生,我不能跟你走。”

阿諾德不明白,甚至有一點憋屈和委屈。他們之間其實沒有什麽特殊的關系,但當阿諾德被拒絕後,他忽然與所有青春期失戀的小夥子產生了共鳴。面前的這個人,只需要說一句話,他的心裏就翻江倒海,所有的失落與怨懟都洶湧而出,覺得他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受上帝待見的人。

槍管抵住阿諾德的後腦。

綁匪平靜之下包裹著偏執與陰鷙的聲音響在阿諾德耳側。

“為什麽不聽他的話?小羊說了,他不想跟你走。”

阿諾德全身繃緊。

C什麽時候來的?

他剛才光顧著與藺懷生說話,加上不斷坍塌的巨響,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阿諾德再去看藺懷生,看到對方垂下眼,無悲無喜的平靜,又仿佛掩藏著最大的悲哀。所以這就是他不能和自己走的原因嗎?

不是正義感,而是無限的憤慨,阿諾德感到這種負面而強烈的情緒在不斷占據、充盈他全身,控制他,驅使他。阿諾德望著危險廢墟中的藺懷生,望著這個猶如深陷泥潭的羔羊,望他沉默的不言不語,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卻因此歉疚懺悔。但不該是這樣!阿諾德記得他有一點溫柔有一點俏皮和壞的樣子,這個孩子總在扮演受傷,然後又笑嘻嘻地告訴他們他在假裝,但阿諾德不希望自己最後見到的藺懷生是受傷的。這跟他強不強大、需不需要被人保護沒有任何關系。

阿諾德咬緊牙,倏然,他迅猛地俯低身體,躲過Centipede的槍,同時向後肘擊,攻擊Centipede的腹部。

從身高體能身手等多方面比較,阿諾德與Centipede不相上下。阿諾德是聯邦最優秀的精英之一,也是聯邦最年輕的上校,他此刻和Centipede只差一把槍。但阿諾德的攻擊一點也不保守,背水一戰,他不要命的打法像一只要跟人同歸於盡的野獸。在摧殘身心的囚禁中,阿諾德呈現出來的狀態一直是最好的,但聯邦救援的曙光來臨之際,他好像突然熬不住地瘋了。

正好。C也是個瘋子。兩個瘋子伴隨著不斷下落的碎石和鋼筋拼得你死我活。

好像一場默片。危險的背景旨在渲染沖突,希望這場廝殺最盛大,前後百年都被標榜無出其右,刻在血淋淋愛情碑的最上方,這樣無論是誰勝出者,都為那個被愛的人添身價。而過程中的犧牲品,譬如地上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根本沒有人在乎。

藺懷生也在躲避這些落石碎塊。聯邦的進攻威懾大於威力,希望把綁匪主動逼出來投降,所以重型熱武器只用了第一發,並派地面部隊執行救援任務,首先確保兩位人質的安全。

但很多事情並非都能盡在預料之中,也許聯邦恰好打中了基地的主結構,空間崩塌速度顯然太快了。只是,藺懷生遲遲沒有主動尋找出口逃生。

他一直在等。

主控室的地板已經開裂,恰好把藺懷生與另外打鬥的兩人割裂開,並且伴隨著裂口越來越深,裏側的主控室有下沉的風險。C瞥見情況,當即朝阿諾德連開兩槍,在阿諾德側身躲避時,C二話不說,雙腳踩上凸起的鋼板,借力跳到了裂縫的對岸。

男人一把握住藺懷生的手。

“抓住你了。”

藺懷生露出一絲笑容。

下一秒,整個屋頂仿佛陷落,殘缺的天花板整個斷成兩截掉下來,C抱著藺懷生往角落一滾,躲開根根能夠把人捅對穿的鋼筋。一片煙塵消散,藺懷生從C的懷中向上仰頭,看到的是更漆黑的穹頂,原來這個關押人質的地方一直藏匿在地下,所以才終日不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