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斯德哥爾摩(11)

聯邦和綁匪們談判的要求,此刻成了阿諾德和伊瑟爾最好的保命符。

事實上,利昂後來也沒把他們怎麽樣,只是各給了兩人幾腳,把繩子捆紮實,再仔細檢查屋子裏是否還有方便他們逃跑的東西,然後就走了。

唯一要說難受,或許就是他們被捆得太緊,只能沒什麽尊嚴地躺在地上。

伊瑟爾還有心情耍嘴皮子,他翻了一個身:“還好沒踹在肚子上,我怕把吃的都吐了。”

阿諾德沒有動。客觀上他受的傷更重,除了先前利昂對他的折磨,還有C在他身上發泄的暴戾,但這個日耳曼男人都一聲不吭地挺了過來,讓伊瑟爾對他刮目相看。

“阿諾德上校,您還好麽,煩請您給個聲。”

黑暗中,閉目養神的阿諾德睜開眼睛,語氣平淡:“如無必要,請不要在這裏喊我上校,伊瑟爾先生。”

在阿諾德和藺懷生相互配合的一場戲中,阿諾德確認了屋內的確存在監控設備,盡管綁匪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在監控前盯著,但眼下情況,被綁匪知道他是聯邦現役軍官,對於三個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好的。”伊瑟爾不誠心地悔過,“可現在無論對方的哪一個人,恐怕都沒心情理會我們。”

“阿諾德,那兩個人離心了。”

伊瑟爾說起他觀察到的細節,然後笑道:“那只小羊可真厲害。”伊瑟爾也管藺懷生叫小羊。

阿諾德皺眉,不贊成並且嚴肅地對伊瑟爾說道:“但他現在很危險。伊瑟爾,收起你遊戲人間的態度,更不要放在別人身上。”

伊瑟爾誇張地嘆了口氣:“這種指責我可不接受。”

伊瑟爾的話像刀子一樣,挑破阿諾德自己都未察的迷惘,直接捅到心臟裏頭絞肉。

“阿諾德,你也沒逃過。”

“你被他迷住了。”

伊瑟爾艱難地翻過身去,面朝門,背對同伴。他這會是歇了和阿諾德聊天的興致了,與其和這樣的人聊天,不如在腦海裏多品味兩遍小羊的樣子。伊瑟爾有一種奇異的預感,他覺得小羊怯懦的外表裏裝著一個誰也預料不到的靈魂,會給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改變。

就在這時,伊瑟爾看到門旁邊的小窗口晃過一抹白。

這個變化在黑暗中是那麽得不明顯,以至於伊瑟爾目不轉睛地分辨了很久,而後確認,那是一截纏著白紗布的手腕。

伊瑟爾咧開嘴,笑了,嘴裏開始哼輕快的民謠調子。那是伊瑟爾家鄉膾炙人口的牧羊曲。

阿諾德不知道伊瑟爾又在搞什麽鬼。起先他隱忍不發,但伊瑟爾實在吵到他休息了,阿諾德只好又開口道。

“伊瑟爾,請你保持安靜。”

伊瑟爾卻笑嘻嘻地說。

“阿諾德先生,你恐怕得為你的錯誤買單。”

他見證這只小羊的出現,又見證他的離開。

他們心照不宣地完成一次信息的交換,而伊瑟爾更壞心,他不願意分享信息,告訴同伴小羊曾經到來。他順利跨過陷阱,親眼看著一個接一個掉落羔羊陷阱的傻瓜,捧腹大笑。

……

C做了一個夢,夢到他自甘墮落成為一個傻瓜。

又有一個他自己出現,嘲笑他,並且挾持了藺懷生。他反擊,和另一個自己殊死搏鬥。經過弗洛伊德,每個身體裏都詭譎地塞著三個“我”,而Centipede的身體裏也許有著千千萬萬個。但最終只允許一個存在,用“他”去配聖潔的羔羊。

C因為這個念想,讓他一路上斬殺自我又不斷分裂,在無窮無盡的自我殺戮中,C忽然發現,從始至終,那個名義上被挾持的小羊、實際上所有的自己都想呵護的小羊,在以一種坦然的姿態冷眼旁觀。

一個不留神,C就被另一個自己吞噬。傷痕累累的“自己”吃掉自己,融合成一個全新的自己,又被下一個自己殺死。

物體跌落的聲音把C猛然驚醒。

這是一個很心悸的夢,脫離夢境的C已經不能完整復述夢的內容,但那種攝人的恐怖感依然縈繞在他心頭。他的頭有點痛,因為噩夢,因為沒處理好的傷口,坐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身邊空空如也。

頓時,這個男人如豹子一般躍起來,外套都沒來得及穿。

然後他發現,他著急去尋找的小羊,就是地上發出聲響的來源。

“小羊!”

藺懷生手撐在地上,摸索地想要爬起來,他身邊是絆倒他的罪魁禍首。C看到藺懷生下一刻就要把手掌摁在也許有著毛刺的椅子腿,男人眼皮一顫,總算趕在那之前抓住了小羊胡亂試探的蹄子,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藺懷生不太好意思地囁喏了好幾次:“我還是吵到你了。”

他解釋道:“……我想要去洗手間。”

但結果搞成這樣。

兩人都無言。藺懷生是羞愧,C則在無奈中油然生出更加明確的使命感。他讓藺懷生先乖乖等他一下,隨即開始把倒在地上的椅子,連同桌子、沙發、櫃子,所有原本擺在屋子中的家居堆到角落,像堆積無用的垃圾,直到整間臥室空蕩蕩,C才停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