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無語凝噎(四)

蕭清朗神情微松,喟嘆一聲搖頭道,“刑獄不比旁的事情,一絲一毫不能有所差池。”

尤其是兇案之事,但凡出錯所牽連之人絕非一二。

室內一片安靜,許久沒有人再開口。蕭清朗見黃縣令未曾再查到別的,才吩咐道:“除了小翠之外,好勞大人詳查一下於家廚房的粗實婆子張媽跟其兒子張元橫。”

雖然照著於管家的說法,賣身契等一應契約俱全,可許楚還是有些不放心。要是能查到倆人根源上的來歷,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大抵冬日的天氣到了後半晌都會略顯陰冷,尤其是眼下厚雲遮天,宛如醞釀著一場極厚的風雪一般。

蕭清朗跟許楚緩聲研究著案情,遇到想法不同之處,許楚還會細心用筆在手劄上記錄下來。車外寒風越發冷冽,卻並不妨礙端坐的二人默契交談。

到了章家門外時候,還未下車的許楚先深深打量了幾眼那處宅院。據說這是章秀才考中功名之後,才置辦下的家產。朱紅的大門漆面已經有些脫落,斑駁一片並不簇新,相較於旁人家喜氣洋洋的準備年貨跟對聯,章家不可謂不冷清。

深深庭院,算不上優雅貴氣,卻也難得的幽靜。兩旁還有三五株有些幹枯葉子微微發黃的竹子,風過之時細細簌簌別有風骨。

在敲門之前,蕭清朗跟許楚極有默契的吩咐跟隨的衙役私下打探一下章家的事情跟名聲。

章秀才只是有個秀才功名,並算不上大富人家,自然也就沒有門房下人了。

許楚看了一眼蕭清朗,而後上前敲門,片刻之後就聽到章秀才低聲咳嗽著有氣無力道:“誰啊,來了來了......”

端是聽著聲音,就知道他怕是連日來都未曾好受過。

蕭清朗跟許楚拱手道:“在下京城而來,受黃縣令所托詳查令嬡枉死一案。”

章秀才先是一愣,至今為止,他還不知道縣衙已經將自家女兒的死重新定為他殺。如今被許楚一提,他可不一時反應不過來。片刻之後,他才神情激動道:“就是於富貴,那畜生......”

很顯然,章秀才根本沒想到自己的那些威脅當真起了作用。也看得出來,他的的確確不會罵人,縱然臉已經繃緊憋得通紅,最後出口的依舊是返來復去的畜生二字。

“八年前那畜生就誆騙了我,如今還害了我閨女,我當真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他口上說的兇狠,神情也略帶猙獰,卻並未忘記引了蕭清朗跟許楚進門。

院子裏的布置算得上簡單,格局大體同章氏所住的正院差不了多少。如此看來,於管家說的倒是不假,正院那突兀的格局的確是章氏的手筆。

她心裏有了大致的想法,就開口問道:“不知章夫人現在何處?”

“自從秋娘出事開始,她整個人都恍惚了,如今在房間裏將養著呢。”說起自家夫人,章秀才又是忍不住一陣愁眉苦臉。

原本他雖然落魄,日子卻也不算難過。家中雖然沒有大的進項,可他也是秀才,平日裏會到私塾授課,所得的束脩足夠一家人開銷的。他原本以為光景也就這樣了,沒有什麽波瀾也不會起什麽變化。奈何天不遂人願,旁人家都喜氣洋洋的準備過年了,他家卻只能冷冷清清的就連咳嗽一聲都帶了幾分蕭條意味。

對於章秀才的話,許楚表示理解,隨即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在進門後她就聞到院子裏飄散著濃濃的藥味,還有那院落中落滿的塵土跟枯葉,打眼一看就是多日未曾打掃了。若是章夫人身體健康,估計家中也不至於如此狼藉。

進了屋裏,章秀才才尷尬道:“家裏還沒有燒熱水,二位還請見諒。”

“不妨礙,先生莫要忙了,此番前來還是以查案為主。”大概是許楚一看到章秀才,就莫名的想起了自家音信皆無的爹爹,所以語氣不自覺地就柔和了幾分。

正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章秀才當初為何要棒打鴛鴦,至少現在瞧起來他是真心悲戚,並不像於富貴所說的那般,他是為了訛詐銀錢才鬧出的事端。

幾人寒暄幾句,談話就上了正題。因著心有疑問,且看章秀才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所以許楚幹脆開門見山道:“聽說於夫人常常會暗中救濟娘家,為此事她跟於老爺鬧得極為不愉快,甚至幾次三番的翻臉?”

“胡說,那不過是於富貴的汙蔑之言。他當真不是個東西,當年要不是......要不是他誆騙在先,我如何會將好端端的閨女嫁給他肆意糟蹋。”章秀才說的並不明白,可卻並不妨礙他咬牙切齒的忿忿之情。

“當年是何事?”許楚挑眉追問,“據我所知,當年於夫人跟你們同村的劉家興定有婚約,而後有了身孕,此後你大鬧著退婚,他們二人被迫私奔。最終私奔未果,一個丟了孩子另嫁他人,另一個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