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靜影沉璧(三)

要說人走了狗屎運,走到哪都能碰上好事兒,也就一兩年工夫吧,他這銀器鋪子就經營的有聲有色,時常會有客商來訂貨。加上裏面許多銀器首飾的花樣子,都新穎的很,所以本地也有許多富豪鄉紳家的女眷點了名的要他鋪子裏的東西。

如此經年,於富貴倒是真成了氣候,置房買田,添置丫鬟小廝可都不在話下。而家中除了落魄時候娶的一房窮秀才家的閨女,還納了好幾房美妾,那日子過得好不得意。

只是他人雖然有錢了,但卻極其吝嗇,尤其是對嶽丈家更是一毛不拔。使得好幾次有人瞧見其夫人章氏,偷偷摸摸往娘家捎送東西,補貼娘家。

為這事兒,於富貴沒少為難章氏。因著於富貴不在意章氏,地下的姨娘小妾甚至丫鬟小廝自然也就算不上多尊重了,寬裕人家下人多會踩白捧紅,所以章氏的日子真算不上好過。

偏生她也不是個善爭的,在冷了心以後,就再不過問於富貴的事兒了,只管一個人將自己拘束在院子裏吃齋念佛。

據說有幾次於富貴趁著酒勁兒去了她院子裏,可不知夫妻倆在屋裏吵嚷了什麽,最後都氣的他拂袖而去。

直到前幾日於富貴派人來報官,說章氏中風暴斃了。黃縣令雖然有些庸庸碌碌可也不是草菅人命的無良縣官,一聽說縣中生意紅火的於家夫人沒了,趕緊帶了仵作跟師爺前去。

一番查看,那仵作卻並沒看出什麽來。

可是章氏的爹,章秀才可不認這結果,他天天堵著縣衙門口喊冤,非說自家閨女死的冤屈。又寫文章咒罵於富貴,說他為了美妾行殺妻之事。一時之間,縣城裏流言蜚語不計其數,就連戲台子上都開始重新編排陳世美的戲段了。

章秀才大概是越想越覺得冤屈,幾番尋到衙門說,要是不給他個清楚,他就學著之前蒼巖縣張家老倆去行宮喊冤。要是還不管用,他就要拼了老命去京城告禦狀。

一聽這話,黃大山哪敢大意啊,要知道之前蒼巖縣的縣令可不就因為玩忽職守草菅人命被擼了官職。後來連帶著雲州城的知府大人孫行為也遭殃了。

反正不管倆人相繼下台有沒有幹系吧,這風險,他可不敢冒。

只是一遍連換了好幾個仵作驗屍,都說除了死後撞在瓷器碎片上的傷口,章氏身上並不見有生前留下的任何致命傷。

這就麻煩了,那邊章秀才雖然沒權沒勢,可架不住人家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在縣裏本來就是高人一等的。據說他在京城,也有幾個同科的同窗在朝為官,或是在貴人府上行事,所以黃大山就算證據確鑿說章氏死因無異,卻也不敢強制壓下章秀才去。

更何況,章秀才早在出事之後就搶了章氏的屍體回去,而後碰到從錦州回來的許仵作後,再行驗看,竟又發現幾處傷痕。

只可惜就算這般,許仵作查驗的依舊是中風而亡。

本來還想著這回總能讓章秀才信服了,可章秀才的事兒還沒了呢,那邊於富貴倒是反過來又狀告章秀才誣告訛詐之罪。這下,黃大山可徹底是一個腦袋兩個大了。

許楚看著手裏的卷宗跟那六份相似結論的驗屍單,果然所有的驗屍單上都說,死者頭部心口等部位並無異樣,而最後一份自家爹爹所勘驗的陰戶之處也無異常。唯一的異樣就是身上的深淺不一的傷痕,確有一處是可以致命的。

“凡生前刃傷,即有血汁,其所傷處血蔭,四畔創口多血花鮮色。若死後用刃割傷處,肉色即幹白,更無血花。蓋以死後血脈不行,是以肉色白也。章氏身上傷痕雖有可致命處,但皮肉泛白,沒有血蔭,故而斷定為死後所留。”許楚點了點爹爹最後似有疑問的注釋,心道莫非爹爹有些拿不定此事,才會留下這般不合尋常的驗屍單?

要知道,一般仵作驗屍,所填寫的驗屍單都是簡單明了,絕不會將書上傷口常識問題寫在其上。

她看完所有的單子,又重新翻閱了一遍關於於富貴跟章氏的文書卷宗。這些都是章氏死後,黃大山為應付章秀才而例行調查時候所詢問到的,至於是否有水分,誰都說不清楚。

“大人可曾派人查過突然讓於富貴發家致富的那家錦銀坊?”按理說,就算於富貴得了錦州貴人提攜,也不該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出人頭地啊。尤其是金銀之事上,誰會讓一個小小的銀匠突然獨當一面?

蕭清朗揚眉,顯然有些贊同她未出口的懷疑。

銅礦上失蹤的銅塊若要重新鑄造,必然需要個合理的地方,既能遮人耳目又需合乎常理。那金銀鋪子,怕是最適合的地方了。

更重要的是,最後一張驗屍單已然清楚記錄,自死者口中取出銅錢一枚!

而那枚讓人摸不清頭腦的銅錢,卻被蕭清朗認定為假幣。雖然她沒有問如何辨別的,可卻也知道,那些貨幣一旦流入市井,將會造成何等膨脹。就好似前世貨幣的杠杆原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