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活著,錢花沒了

趙桓從種師道訓斥楊再興的話裏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表面上看,種師道是在訓斥楊再興,然而實際上,種師道卻是在隱晦的表示應該停戰。

這就讓趙桓很好奇了——

之前在大同向奉聖州進兵的時候,種師道可是一個典型的好戰份子,硬是靠著倚老賣老才從姚平仲手裏搶來了帶兵的機會,現在居然開始要反戰?

“種愛卿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琢磨了半晌之後,趙桓才開口道:“種愛卿是擔心兩線開戰,補給不便的問題?還是擔心朝堂?”

“官家明鑒,若是可以,微臣也恨不得能立即帶兵出征西夏。”

種師道眼看著自己的想法已經被趙桓看破,當下也不再打什麽啞謎了,而是直接躬身拜道:“只是與金兵連番大戰之後,國庫還能否支撐得起?另外,官家離京多時……”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連神經大條的楊再興也察覺到不對味兒了。

國庫能否支撐得起連番大戰,楊再興不知道,但是楊再興知道,天子離京多時,往往就意味著天子對朝堂的掌控會變弱,這對於剛剛登基不久的官家來說,並不能算是什麽好事兒。

趙桓倒是不怎麽在意朝堂。

有孟太後在朝中垂簾聽政,又有李綱和李若冰他們輔政,文恬武嬉的朝中諸公也鬧不出來什麽大亂子。就算鬧出來了,手中握著權的趙桓也有足夠的把握能反殺回去。

真正讓趙桓鬧心的是國庫這兩個字。

都說大宋有錢,實際上大宋有個屁的錢——

後世但凡用莆田度搜索“宋朝財政收入”,出來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個數字:“宋朝財政收入最高的一年,達到了1.6億貫(1貫=1000文),即使是後來失去了北方半壁江山的南宋,財政收入高的時候也能達到1億貫。”

而《青年時報》報道的某位歷史“老師”在許州講課的時候,更是提出了一個能嚇死人的數字:“北宋時GDP最高的年度達到了1.6億兩白銀,南宋時也有1億兩!”

嚇死個人了,一點6億兩白銀是多大一堆兒啊!《馬關條約》要賠2億兩白銀,已經相當於蟎清好幾年的財政收入了!

另外,到底這一億是財政收入?還是GDP?這兩個東西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還有,先不說一億兩白銀這個數據是怎麽得出來的,就算是宋朝的財政收入,那也不是以白銀為計量單位的好嗎?

這裏必須普及一個歷史常識,中國大規模地使用白銀這東西作為“一般等價物”也就是貨幣,是在明朝中葉以後,因為明朝時期才有大量的白銀輸入,使得白銀作為貨幣的條件成熟,而換到之前的唐、宋、白銀都不會是主要的貨幣計算單位。

所以從這個角度說,後面那句話也是扯淡了:“明朝最高時是1500萬兩,張居正改革前跌到250萬兩,是南宋的1/40;哪怕是清朝有了現代工業,總收入也只達到8800萬兩。”

拿明清時期以白銀做單位去和不用白銀做單位的宋朝比,然後得個1/40的結論?

實際上,連第一個用“貫”做單位的數據我們都要打上個問號——

遍翻《宋史》的《食貨志》、《宋會要輯稿》的《食貨》,都沒有看到“一億貫”或者“一萬萬貫”或者“一億六千貫”或者“一萬六千萬貫”這樣的數據,也有可能是近年來學者的研究成果,但相信一個嚴謹的學者也不太會得出“一億貫”這樣的數據。

如果深入了解一下就會發現,《宋史》卷一七四《食貨上(二):方田,賦稅》記載的很清楚:

“歲賦之物,其類有四:曰谷,曰帛,曰金、鐵,曰物產是也。谷之品七:一曰粟,二曰稻,三曰麥,四曰黍,五曰穄,六曰菽,七曰雜子。帛之品十:一曰羅,二曰綾,三曰絹,四曰櫬,五曰絁,六曰綢,七曰雜折,八曰絲線,九曰綿,十曰布葛。金鐵之品四:一曰金,二曰銀,三曰鐵、镴,四曰銅、鐵錢。物產之品六:一曰六畜,二曰齒、革、翎毛,三曰茶、鹽,四曰竹木、麻草、芻菜,五曰果、藥、油、紙、薪、炭、漆、蠟,六曰雜物。”

簡單地說,宋朝收稅,不是如我們現在收個人所得稅、增值稅之類一樣,跑稅務局交人民幣,而是雜七雜八,大體上分為谷、帛、金鐵、物產四類,谷就是交納各類谷物,帛就是各類的織物、金鐵包括金、銀、鐵等,也包括通行的銅錢和鐵錢(沒錯,見同書《食貨下(二)錢幣》一節,宋朝通行的有銅錢,因為銅不足,有些地方還通行鐵錢),另外還有物品,比如各類的茶、鹽、革、草、蠟等,都是官府收稅的對象。

所以,大宋朝廷在計算稅收的時候是怎麽算的呢?下面有句關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