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馬車行過一路,在盛京城外一處私人馬場外停了下來。

這裏是霍家的私邸,今日暖陽和煦,霍宴在此組局蹴鞠,邀了京中不少世家公子、王公貴胄,也有些與霍家交好的官家小姐也在。

婉婉跟在陸玨身側,侍立的守衛識得貴人,一路迎著沒等進裏頭蹴鞠圍場,已經能聽見裏頭高昂的歡呼聲,一波高過一波。

馬場管事的榮昌見陸玨露面,堆著笑迎上來,“世子爺到的巧,我們爺正要上場,剛還念著定要等您來開他的彩呢!”

陸玨目光環視場中,沒看到霍宴,“他和誰比?”

“陳王殿下。”

榮昌一壁殷勤回著話,一壁在前帶路,直將二人領進了南邊兒視野最好的一處單獨觀台,眼神兒掃過陸玨身後的婉婉,半個字都沒有多余問。

“陳王殿下半個時辰前便到了,跟我們爺在東南觀台上飲了不少酒,二位主子喝著起了切磋的興致,方才去換衣裳了。”

陸玨聞言,遙遙往場邊掛彩頭的桅杆波瀾不興看了眼,“告訴小侯爺,稍後我為他開彩,祝他旗開得勝。”

陳王歸京已有一段時日,始終安分守己不是他的本性。

自從建興老侯爺戰死,東境匪患復起,皇帝有心教霍宴回東境已不是一天兩天,然而霍家眼下就剩霍宴一個獨苗,如今三年丁憂期都沒過。

朝堂上並不止霍宴這一個能打仗的武將,只是東境那地方不好打、功卻沒那麽大,地方還偏,如此吃力不討好,其他眾人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誰不想待在盛京富貴窩裏享清福?

皇帝先頭派了人過去,卻都比不得霍家在東境的威望,又不好強行下旨教霍家僅剩的一個獨苗去填窟窿,這事一來二去就還沒個定數。

眼下陳王來見霍宴,想必是意在擔一份為君分憂的功勞。

而霍宴的托辭,陸玨猜想,大抵便是一說沒人、二哭窮,三說自己父親去年折了幾千人在那,他無顏再見一眾東境父老。

意思便是陳王若想在皇帝跟前邀這份功,一給人、二給軍備,三釋權,否則這事就不必談了,且看陳王一時又作何應對罷了。

這廂進了觀台,陸玨巋然落座主位。

婉婉因是身量相對少年而言,瞧著年紀還小,遂也無需顧忌太多禮數,拖過來個軟墊放在長案後,便挨著表哥右膝前坐下了。

榮昌並未覺出什麽不妥。

他只是微微納罕,不知這是靖安侯府哪門親戚,小公子跟世子爺關系這般親近,先前卻怎的沒見過啊?

想是這麽個想頭,榮昌卻也不敢怠慢。

當下吩咐婢女給二位貴主奉上清茶,並一堆瓜果點心,放在長案上供婉婉看比賽時消磨。

榮昌退下後,觀台兩側防風的幕簾被放下,只留了正對場上那一面。

但婉婉畏冷,坐著不動就尤其容易手腳冰涼,她揣著兩手在懷裏,沒動跟前的吃食,陸玨便看見了。

隨即便吩咐仆從,去端進來兩盆炭火放在桌案兩旁烘著,周遭很快暖和起來。

婉婉心裏念著表哥的好,擡手拿了顆荔枝剝開,左右瞧著周遭沒有旁人,速速回身撐著椅子扶手,將晶瑩的果肉遞到陸玨嘴邊。

“表哥你吃。”

她袖口縈繞著極淡的香氣,幽幽縈繞在陸玨鼻尖,香氣也是甜的。

陸玨不動聲色,望著她動作鬼鬼祟祟,像是個小賊似得,忽而低笑,“沒凈手就吃東西。”

“嗯……?”

婉婉眉尖頓時微微凝起來,舉著果肉,眼睫幹巴巴地眨了兩下,表哥莫不是嫌她不幹凈?

可他上回明明沒有這般講究的啊……

表哥不承情,婉婉不開心。

她只好拿回來喂進了自己嘴裏,而後一壁咬地汁水充滿口中,一壁當著他的面掏出一方帕子來,拿茶水澆濕,逐一把十根纖纖玉指全都擦過一遍。

擦幹凈了,伸過去,手心手背都在他眼前出示一遍,可不能教他覺得她邋遢。

不言語,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陸玨沉靜瞧她較著小勁兒,片刻後,在她把另一只手擦幹凈又伸過來、掌心向上時,忽然輕描淡寫的,在她手心放了一顆糖。

婉婉動作頓了下。

看清了掌心裏的糖之後,她心裏頓時咕嘟嘟像是泉眼兒似得,冒出來好多甜味兒的小泡泡。

忍不住嘴角上揚,婉婉抿唇,竭力克制著矜持瞧他一眼,觸及他眸中淺笑,到底還是面嫩,捏著糖,忙一扭身轉過去不看他了。

她喃喃嘀咕,“表哥怎麽還這樣子騙人呢……”

陸玨輕笑,在身後看她垂首擺弄了那顆糖好一會兒,才剝開糖衣塞進嘴裏,臉頰霎時軟軟鼓起來一塊兒。

入口酸甜,是婉婉最愛的梅子糖,她也不知表哥是怎麽憑空變出來的。

但她喜歡。

這時場上一聲銅鑼敲響,是要開始的信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