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戌時末,靖安侯陸進廉自官署回府,徑直踏進了程氏的暢春閣。

程氏吩咐廚房準備了一桌子菜,迎出去,才見陸進廉面上略有倦怠神色,眉尖鎖著幾分肅重。

“這些日子老爺每天忙得早出晚歸,容深也常不見在府中,可是出什麽事了?”

程氏上前,服侍陸進廉脫下官服官帽,先換了身舒適的常服。

陸進廉兩指輕撚眉心,“左不過還是朝堂上的事,今年冬天各地災害頻發,我們這些吃俸祿的,哪兒還能心安理得睡得著。”

程氏聽著心下了然。

二人相處至今也有二十來年了,陸進廉是個實打實的好官,心系百姓民生,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治理朝政上,程氏看得清楚。

而陸玨現下忙得,是所有與太子有關之事。

自打陸玨入宮伴讀起,東宮一應決策、謀劃,陸進廉都已全權交由了他處置。

朝政上要為太子出謀劃策之余,又要控制著不能太過鋒芒惹皇帝不滿,另一方面,還要警惕各皇子的勢力在背後動手腳,還有民心、官員……

一應王朝儲君該做的、該有的、該警惕的,陸玨全都在為太子鋪路。

而太子性善、優柔,也確實十分信賴陸玨,比之親兄弟也不遑多讓,不難想象只要太子將來順利禦極,陸家的權勢必然會比老太爺那時更上一層樓。

陸進廉眼下胃口不好,晚膳並沒用幾口。

靠著躺椅閉目養神,程氏便體貼站在藤椅後給他按揉太陽穴,好歹教陸進廉面上松懈不少。

陸進廉這時想起來,問:“你教我來不是有話要說,什麽事?說吧。”

程氏攢著話頭,躊躇道:“老爺,容深今日傳話來教我籌備大婚事宜了,那……他的婚事這就當真是定下了嗎?”

提起這事,陸進廉的臉色說不上太好看,“全盛京城都知曉了,還能有假?”

“這……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程氏並沒有傻到直接在他跟前提門第低微那一遭,去觸他的傷疤。

遂委婉說:“婚約不是向來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容深大婚這麽大的事,咱們先前竟都不知道……”

“他同我說過了。”

陸進廉面上沒什麽表情,冷不防來了這麽一句。

程氏聽著一開始是訝然,訝然過後便又生出些情緒來。

合著當真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府中世子訂親這麽大的事,從老夫人、陸進廉,再到陸玨,沒有一個提前跟她知會一聲。

她這個當家主母,真教越當越像只是個替人幹活的掌櫃。

程氏嘴上打了個磕絆,“可、可眼下皇後娘娘猛地聽聞,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呢,你也知道娘娘向來看重容深,他的婚事,娘娘這兩年一直都掛念在心裏的。”

話說完只見陸進廉一點都不意外,卻也沒有太多話。

“皇後那邊他自己會去處置,你且著手籌備吧,他自己選的就由他的意思。”

這頭說完他便面露疲累地從藤椅上站起身,提步往隔間去,打算洗漱就寢了,半句都不想對此再多言的模樣。

程氏瞧著一怔,很沒想明白,這父子二人先前到底說過些什麽了?

可既然陸進廉發了話,程氏又覺得,那皇後到時候再有什麽怨氣,大抵也不能算在她頭上。

遂好歹定了定心思。

總歸陸玨不是程氏親生的,她對他也沒有那麽些親娘的顧忌,只覺他要娶婉婉,後續於程氏而言其實並不能算弊端。

正因為婉婉心思簡單、性子稚嫩,那她日後還少不得要仰仗程氏來主持侯府大局不是嗎?

這麽想著,程氏的心裏才總算好受許多。

陸老夫人的壽宴,在滿城矚目中落下了帷幕。

這時節也快到年底了,闔府裏又張羅著將壽辰的擺件兒,一一替換成福字與大紅燈籠,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午間日頭隱在雲翳中,婉婉在浮玉居,正和陸雯一起包餃子。

陸淇不在。

自從婉婉與陸玨的婚約定下,陸淇就“生病了”下不來床,常日請安見不到她的人,陸老夫人心裏門兒清,只是懶得去說。

且等她再“病”幾日吧,傳到陸進廉耳朵裏,自然有人會去給她“治病”的。

兩個姑娘都沒有包過餃子,在李嬤嬤跟前湊個熱鬧罷了,玩鬧的時候居多,彼此臉上沾了些面粉,活像兩只小花貓兒。

陸老夫人坐在軟榻上插花,喜歡瞧小姑娘們熱鬧。

倒是程氏,咂嘴說起陸雯:“就知道貪玩,要做就好好做,婉婉都比你包的好。”

“婉婉不是也在玩兒嘛……”

陸雯挨了訓,聳肩努努嘴反駁了句。

一瞧程氏瞪眼,她忙見了慫,拉起婉婉去隔間洗手,打算待會兒重整旗鼓給她娘看看。

進了隔間,陸雯偷偷地湊近婉婉耳邊,嘀咕道:“你看我娘,這一下子,瞧你比瞧我都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