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駿馬疾馳間,兩側樹木迅速倒退變遠。

迎面而來的風變得鋒利,劃在婉婉身上、臉頰,吹得人不曾涼快半分,反倒越發熱了。

她僅有的四年記憶裏,沒有距離表哥這麽近過,濕透的全身把他懷裏的衣裳都染濕了,教兩個人好似黏在了一起。

但婉婉腦海中忽然冒出來個奇怪的念頭,她想:要是這馬兒就一直這麽跑下去,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的……

念頭只是一瞬間,她還沒來得及驚訝自己的胡思亂想,陸玨已然單手勒住韁繩,使馬蹄漸緩下來,最後在一處日曬充足的樹影斑駁處,站定了。

“到了。”

他垂首去看懷裏的女孩兒,婉婉聽到聲音這才睜開緊閉的雙眼,緩緩從他身前擡起頭來。

女孩兒額際柔軟的碎發一路輕掃過他脖頸、下頜,羽毛似得。

癢。

視線交疊,她露出一張紅彤彤的臉頰,宛若熟透的桃子,陸玨目光頓了下,忽而勾唇,擡手覆在她額頭上摸了下,“發燒了?”

“沒、沒有。”

婉婉回過神兒忙松開了攥在他腰側的手,改成抓著馬鞍,身子也趕緊坐直側過去些,以作回避。

陸玨這才松開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兀自翻身下馬。

然而他一離開,婉婉一瞬沒了依靠,馬背那麽高,她獨自側坐在上頭,有些戰戰兢兢地扶著馬鞍,試著自己去踩那馬鐙,可結果卻是夠不著。

她只好難為情喚他:“表哥……我好像下不來……”

陸玨才落腳站穩,稍稍擡眸,視線中便闖進一雙粉白瑩潤地玉足,向來沒走過遠路的姑娘,雙腳小巧玲瓏皮膚柔嫩,才只有他手掌大小,正打著架直往裙擺裏躲。

陸玨看了一眼,下一刻卻忽然伸手,不輕不重地抓在了姑娘家細細的腳踝上。

她一驚,忍不住輕顫了下,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來,試圖往回瑟縮著躲開,他的五指卻倏忽加大了力度。

“腳劃破了,不知道疼嗎?”

婉婉聞聲這才順著他的目光去看,原來她的左腳在方才的疾馳中,被樹葉割了條寮長的口子,正在往外大顆大顆滲著血珠。

沒看到的時候沒覺得疼,現在被他一提,她看到了,臉色頓時一下子由紅變白,疼得緊緊擰起了眉頭,左腳五根小腳趾頭蜷縮在一起,頓時都寫滿了痛苦。

“放松。”陸玨眉尖輕挑,指腹握著她腳踝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下,“越動血流的越多。”

婉婉枯著臉,立刻不敢動了。

她在馬背上蝦著腰,頭回居高臨下看表哥,他身量高得很,站在跟前還能超出馬背一截,低垂著眼皮時,婉婉都能看清楚他的每一根長睫。

他微微垂首,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一方絲帕,稍疊了幾下,動作熟練又輕緩的繞著姑娘家的小腳丫纏了兩圈兒,而後在腳背上隨意紮了個疙瘩。

婉婉抿唇歪著腦袋審視片刻,似乎看不過去,她覺得他的傑作有點醜,忍不住勾著腰下去,解開重新系成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真是個嬌貴講究的小丫頭。

她擡起頭,正對上陸玨眼中似是而非的笑意,耳朵便悄悄地燒紅了。

他朝她伸出雙臂,抄著她脊背和膝彎將人抱下來。

陸玨的手臂一點兒都不像看起來那麽清瘦,婉婉靠著他,甚至能感受到脊背接觸到的那片肌肉,因受力而隆起的強硬線條。

她雙手捂在身前,不由得側過臉埋首進他衣料間,將自己掩耳盜鈴地藏了起來。

地上敗落的枝葉交疊,陸玨的腳步踩上去發出簌簌的響聲,他一直將她送到了不遠處一棵樹下的石頭上,朝向陽光將她放了下來。

他說:“將外裳脫了,掛在樹枝上晾幹。”

溫熱的胸膛離開,婉婉心底裏還隱約覺得舍不得,屈膝坐在石頭上,險些就想伸手拉住眼前那一片衣袖,但還是忍住了。

她仰面望著他,“表哥,那你現在去哪裏?”

陸玨垂眸耐心道:“不會走遠。”

他是真的沒有走遠,行出去約莫二十來步,背對著她靠在了另一棵銀杏樹下,婉婉只要側目,就能看到他露出來的半邊衣袖。

她覺得安心了。

身後窸窸窣窣響起衣料摩挲的聲響,那是姑娘家很聽話的、毫無防備地在他身後寬衣解帶。

陸玨背靠著樹根,兀自閉塞了耳目。

可他身前浸濕的衣物沾染了少女身上獨特的馨香,絲絲縷縷經久不散,現下還仍舊縈繞在懷中。

她身上的香氣,不似世間任何一種熏香,硬要說的話,倒像是芙蕖花混合了牛乳的味道,清甜而不膩,無端能教人生出種……“可口”的錯覺來。

*

日頭漸漸西斜,逐獵的陸瑾等人在林中獵到紅狐後,便都打算回府了。

“哥哥,婉姐姐還沒有回來呢,我們怎麽能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