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兩不負(第2/3頁)

封琰聞言點了點頭,吹了聲口哨,頓時墻頭上躍下三個暗衛的身影。

“請主公吩咐。”

“去西陵公主的別莊探查,看看有沒有圖上草木,發現了就整株挖來。”

“若是便尋不得……”

“一炬焚之。”

“……”

等暗衛們退下之後,院子裏一片寂靜。封琰看夏洛荻又盯著茶杯發呆,她從今日見過聞人清鐘後,就時不時地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聞人清鐘是她的政敵,但也算是她的知心人。

否則她就不會準備進宮時,去找對方配合行事,而不是找他。

“此事了結之後,你想去哪兒?”封琰拿下她手裏早已冷掉的茶杯,道,“你只同我在南國走過,還未去過漠北,關外還有一望無際的草海,那天山月明不止是書中所言……”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夏洛荻近乎恐慌地把手抽了回去。

“不了,宮裏很好。”她臉上又出現了熟悉的克制。“你也為我好好安排了,想家了就回洛郡,這樣就夠了,不能再要更多了。”

什麽叫夠了?

“你怕什麽?”

“……”

“你好像從來沒有問我,今日一個西陵公主,明日一個東陵王妃,倘若兄長熬不過這一關,往後我要怎麽選……你不問嗎?”

夏洛荻本能地想反口否認,但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她好像一直都很懂事。

樂修篁的陰影還留在她心裏,迫使她必須本能地去思考“大局”。做聖人,要知大局,不能以私欲為先。

她好怕自己一個任性,帶走一個明主,後果便是山河塗炭,蒼生流離。

從那一年的戰火在她和不語身上點燃時,這種枷鎖就開始了。

封琰緩緩收緊五指,緊盯著她的眼睛道:“‘我要你為我放棄帝王業’,這句話,你不敢說嗎。”

夏洛荻握著自己的手腕,緩緩道:“是,我不敢。”

“你在位期間,必會殺過岸去,屆時必與我祖父舊部交鋒。”

“公西宰算是我叔伯一輩,赤狐山他來一為行刺,二為救我與不語,為保護我身份不受暴露,他寧死也不肯多言,此為私。”

“但這一仗不能不打,叛軍開關使魏民飽受燕軍屠戮,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一命抵一命,無話可說,此為公。”

“我怕你做個明君,也望你做個明君……你平生志願做縱橫捭闔之主,蕩先代之遺禍,讓如我一般命如薄絮者不再飄零,此為大義。”

“我為臣願死國,為妻,卻不敢有這樣的夫婿,對你太苛刻、也太艱難了。”

“而我年少時要的良人……願生年有盡時,卿與山河兩不負。”

……

今夜雪停風息,帝江的水怒濤洶湧,沙石灘頭,水浪一波接著一波沖刷著地面。

封琰牽著馬,獨自走在霞州的沙岸邊。

手裏半壺冷酒,寥落得不像個君主,倒像個失意人。

江上波濤起伏,遠處重山霧繞……那是他有生之年要大軍壓境的地方,登上了岸,他第一戰的對手,必然是曾經的秦公座下十萬嘯雲叛軍。

他明白夏洛荻的意思,秦公叛國案結束之後,他們若不願意降,就只有殺。

不可能不殺,因為自己手下的士卒,也是子民家的兒郎,性命交到自己手上,不殺敵,就是殺自己人……何況那還是秦國公曾經的精銳。

其實他大可無視夏洛荻的意志,反正外人看來她也乖順得很,事事皆以家國為先……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可他究竟不想學別人,只顧著自己高興。

他想她放下心裏的背負,不做什麽秦姝,也不做什麽聖人,就做她自己……見不平事便亮出她青天大老爺的招牌,得閑了就吃著羊肉爐子飲酒,如是而已。

冷酒已盡。

封琰吹著江上的冷風,手邊的馬兒脖頸上鈴聲錚錝,回頭時,馬兒已經兀自跑下山坡去了。

怪事,這馬一向乖巧。

封琰起身自山丘上下行,踏上一片沙地,順著月光與馬蹄印一路前行,終於找見了他的玄駒。

玄駒正同一匹雪白光亮的母馬交頸互蹭,像是一見鐘情。

大爺的,馬都修成正果了。

母馬掛著銀鞍,連馬鬃都編成一條條細長的辮子,上面插滿了不知名的山花,顯然是有主人的。

封琰看向沙灘邊坐著的馬主人,道:“打擾了,我這便牽走。”

“眾生有緣,且讓它們惜緣吧,公子何必急著走。”

月光剛好穿過雲層打下來,母馬在原地挪開了些許,露出了身後的紅衣女子。

江風冷冽,這女子卻只著了一身火紅的紗衣,一雙掛著金色細鏈的赤足浸在寒冷的江水裏。她回過頭,金色珠簾的面掛後,一雙顛倒眾生的眼眸,帶著笑望向封琰,將手邊的酒囊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