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夢境的火種會隨著告白落下(第3/4頁)

哦,小精靈當然不蠢,他發現伊娃想看的是“痛苦”的表現後,就慢慢摸索著去表演自己的痛苦慘狀——刑罰帶來的粗糙疼痛,其實及不上耳朵發作時的萬分之一——但特意誇大自己的痛苦,會讓伊娃滿意,伊娃滿意,今晚的折磨就會早早結束。

偶爾,表演不夠慘烈時,他還會刻意用手去摳自己的右耳,刻意在身上抓出血痕。

洛森的表演功底日漸精湛,面對伊娃也逐漸成了一件稍稍辛苦的工作。

直到伊娃意外發現,看似無堅不摧的小玩具,原來只害怕被弄臟。

口口聲聲說著厭惡精靈,反復標榜著滿不在乎,不過都是說給他自己聽。

洛森·布朗寧怕極了臟東西,怕極了真正成為他們口中的劣等,所以他拼命想去成為無所不能的存在,拼命想沖虛空證明自己的強大或力量。

——本質上,他和那固執窩在典籍裏、費勁去記憶每一個艱澀咒文的小女孩沒什麽不同。

但正如奸商曾為安娜貝爾設定的夢境,小精靈穿過鏡子將她帶離了空曠的帳篷——他和她,不知怎的,待在鏡子的正反兩面。

安娜貝爾的選擇是龜縮,洛森的選擇是承受。

害怕寂寞的小孩奮力避開人群;害怕汙濁的小孩卻泡進惡意裏。

這場噩夢,是洛森·布朗寧要折磨仇敵的手段,他不肯做任何美化,任何修飾,欣然讓汙濁包裹自己。

更甚至,因為夢境主人的狠辣,夢境裏的安娜貝爾所看見的——遠遠不是全部。

為加大難度,洛森特地刪去了伊娃那些物理的折磨手法,抹去燒燙、藥劑、刑罰,只留下了曾浸泡的汙濁,甚至主動用之後的經驗將那些汙濁放大、增厚,把它完完全全當成一場恐怖遊戲制造。

他留下了自己最厭惡的,刪去那些【無關緊要】的。

所以,女仆安妮夜復一夜守在門外,只看著他完好無損地走進臥室,再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她永遠不會發現青紫的勒痕、拔光的指甲、浸滿血的注射針頭。

那些是會在一小時之內全部復原如初的疼痛,成熟的奸商一點都不在乎,夢境只需要塞滿濃稠、濃稠、濃稠的惡意,多到讓每個闖入者喘不過氣。

但偏偏是安娜貝爾。

她無視指針上爬動的眼球、不理睬逐漸逼近的濃霧,只看到小精靈發白的唇色——而這就足夠她心疼了。

“布朗寧,布朗寧,清醒一下,你清醒一下,哪裏疼……”

洛森張張口。

安妮的臉很陌生,她是個勤快體貼的好女孩,稍微照顧幾次的陌生人類罷了,他一點都不在乎她。

安妮把手搭在他的臉頰上。

洛森應該拍開的,但他沒力氣擡胳膊。

……她之前果然是說謊騙我。

她說“喜歡我”,一點不像是開玩笑,藏都藏不住。

但不行,不行,我不喜歡人類,我不喜歡她,我才不要——

他在滅頂的疼痛裏掙紮起來,想甩開她的雙手。

偉大的布朗寧才不屑於騙取女孩子真心實意的喜歡。

他要的喜歡,他要的喜歡,在森林裏……

“洛森。”

安妮顏色渾濁的頭發滑落在他的鼻尖。

安妮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是臟臟的褐色,雙頰布滿一大堆密密麻麻的雀斑,額頭與下巴還有許多的贅肉,是名副其實的醜姑娘,醜到沒人能看清她五官的程度。

可她的手從他的臉頰輕輕滑下,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反感。

他一直覺得她的手好奇怪,太嬌嫩太柔軟,不像貧民窟的女孩,安妮的手似乎天生就該觸碰寶石或絲綢。

安妮她……

【喂!喂!泥巴腦袋!你清醒一下,清醒一下,我帶了藥,你靠過來……】

安妮低下了頭。

醜陋而陌生的臉,但醋栗的甜味卻竄進鼻尖。

頭也痛起來,記憶被這股甜味攪拌成漿糊。

“洛森,哪裏疼,你告訴我。”

【你是不是傻呀,泥巴腦袋。】

洛森·布朗寧再次張張嘴,這次他沒有選擇失聲。

“耳朵疼。”

小精靈癱在她的懷裏,輕輕顫抖:“耳朵疼……耳朵疼……右邊的耳朵好疼……”

“安娜貝爾,我好疼。”

——抓緊她的手,好像在黑暗的樹洞裏抓住唯一發光的東西。

人類真討厭,精靈的一見鐘情原來真的不等於見色起意。

陌生的臉,陌生的發色,陌生的長大的身體,可只要被稍稍觸碰,可只要看清她的眼神,就認出來了。

他憎恨……安娜貝爾·斯威特。

最憎恨她。

滿腦子都必須是恨她,這樣,才可以撐到工作結束,回到澤奧西斯找她報仇。

人類的【喜歡】被臟東西汙染很多很多。

他深深、深深地恨著她,這樣就好。